沉默之中，水再次蔓延。
车地面本就是湿的，这次从前半段涨水到后半段要更快。
恶臭再次袭来，除了鹿庸和鸭舌帽，其他人又都捂住了嘴。
鹿庸心底一直读着秒，发现快了十秒左右。
之前老太太在两分半的时候按响了门铃，坚持一分钟后打开了车门，现在是五分三十五秒，也就是说，十五秒之内，后车门必须再次打开，才能保证安全。
“哥，这水……”坐在鹿庸边上的男学生道：“天花板上滴水下来了。”
车厢安静，男学生一开口，其他人就自然而然竖起了耳朵，此时听他这样一说，不由都抬起了头。
不抬头不知道，一抬头吓一跳。
天花板已经聚集了水汽，一滴滴下落，很快就腥臭的水就到了人们的头上身上脸上。
“呃——”
坐在最前排的社会大哥也仰着头往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张大嘴大口呼吸。
“救、救命……”
社会大哥如同一条搁浅的鱼，一边大力呼吸着，一边伸长了手，面向鹿庸的方向。
鹿庸安静回望，“你现在去按门铃，还有一条活路。”
“我、我……”社会大哥赫赫喘气，脸渐渐涨红：“我不在下一站下……”
鹿庸不动如山，“如果不按，必死无疑。”
在之前的计划里，鹿庸确实准备自己去按门铃，倒不是什么牺牲精神，而是他就在下一站下车，可以随机应变，要是真有意外，他也有自信保命。
可水蔓延速度变快，可能意味着水鬼力量增强，也可能意味着它已经等不及了。
他坐在后半段，虽然有自信不碰到水鬼去按门铃，但也要担更大风险，眼下已经有了更好的更急迫的选择，他自然不会冒无谓的险。
“救……”社会大哥脸色从红转为紫，明明身上没有水，却如同溺水的一般，仰起头往上，像是想要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快去按吧。”最先劝说的竟然是情侣男，他像是苦口婆心般道：“不去就是死，去了还可能不死，大哥，搏一搏啊！”
他的女朋友也跟着劝说：“是啊大哥，你离后门这么近，很快就能按到。”
社会大哥何尝不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让自己淌雷或者用自己拖延时间，可他现在根本呼吸不上来，明明周围没有水，他却觉得水已经堵住了他的气管，再过几秒，他就会窒息而死。
没有时间愤恨犹豫，社会大哥双眼涨红，蒲扇大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用力到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车厢前半段的水已经到了社会大哥的小腿那儿，水面冰冷刺股，而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他往下坠。
“嗯……”社会大哥用尽力气也只哼出了小小一声，但好歹拔起了一条腿。往右侧跌倒时，借着身高的优势，按到了下车铃。
“——叮咚，请开门。”
车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所有人都不再觉得车外的空气冰冷刺股了，刚才不只是社会大哥，所有身上落了水的人，都或多或少感到了呼吸困难，每吸入一口气，就像是有水往鼻腔里钻，时间再久一些，他们都会呛水窒息而亡。
“咳咳咳……”
社会大哥深吸一口气，直接倒在了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往外吐水。
吐出来水和地上的水以及流向车外，汇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呕……”不知过了多久，社会大哥止了吐，有力气爬起来。
他没有站起，而是抱着后门的竖杆，坐在地上，喘着气，用通红的眼睛看向鹿庸：“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鹿庸：“等三十秒，然后让司机相信你记错站了。”
规则上说的是“在正确的站点下车”，却没有说过不能在错误的站点摁停车铃，而且后面几站都只有乘客下没有乘客上，这意味着停车时不一定要有人下车。
就如同最开始社会大哥拎着眼镜男要将他丢下去一样，车里乘客和司机都没有对他的违规做出惩罚，本来鹿庸也是打算利用这点，争取这一个三分半钟。
“三十秒……”
社会大哥粗壮的身躯缩在竖杆和垃圾桶之间，前方是晃着腿的小女孩鬼，右边是一具尸体和女酒鬼，左边侧前方站着水鬼，更往前是一具趴着的尸体，正左侧方则坐着两只水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除了面向后车厢的水鬼外，那些鬼怪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漆黑的夜里隐约能看到某种连绵起伏的轮廓，伴随着呜呜风声，像是吹散了浓郁的黑暗，露出现实一脚。
那是……
一座坟山！密密麻麻全是坟墓！
冷汗爬上头顶，又聚集成一缕下滑，从头顶滑到脸上。
天花板的水滴落在脸上后，那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社会大哥目眦欲裂，连滚带爬上了之前眼镜男的座位上：“——外面是坟山！”
他激动的声音惊醒了其他人，窗户上被糊了一片黑雾，后座的人以及前方的人都看不到车外的景象，但社会大哥的反应，也让人知道了外面恐怕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鹿庸同样看不到外面，但此时他注意的是，后门马上要关上了。
“哐当”，果不其然，社会大哥回到座位的那一瞬间，车门关上了。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请不要随意换座或走动，请在……”
在广播说到“不要随意换座或走动”时，除了水鬼之外，所有的鬼都动了，它们一致抬头或者扭头，看向了社会大哥的位置。
车辆还在行驶，小女孩咯咯笑着，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背着手走到了社会大哥面前：“叔叔，你坐错位置了呢。”
社会大哥脸色已经不只是惨白，不知是之前窒息留下的后遗症还是怎么，整张脸白得发青，再也不复之前的霸气，只能用蚊蝇似的嗓音求救：“救我、救救我……”
鹿庸冷冷看了几秒，道：“你摔了一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这是规则所允许的。”
社会大哥一愣，随即狂喜，大声道：“对对对！我是刚才在车门口摔了！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摔了就近找个位置不违反公交规则吧！”
他嗓门巨大，又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几乎破音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十分令人不适。
可那小女孩鬼，却不得不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用阴恻恻的视线看了鹿庸一眼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为什么救他？”邋遢男人打了个哈欠：“他刚才可是想压着你陪他一起死在这车里。”
鹿庸回头，“你不想？”
邋遢男人笑了笑：“忘记和你说了，我也是第四站下车。”
鹿庸恍然，转回了视线。
邋遢男人不知怎么来了兴趣：“我看你有几分眼熟，听说你是明城的？我有不少生意在明城，或许我与你父母还有过合作，你是哪家的？”
鸭舌帽闻言都分出了几分注意力。
他之前也很想知道鹿庸是哪家的，但当时时间紧急，也没细问，现在顺带听一耳留个印象也挺好。
虽然世家大族大多复杂，阴私也多，师傅叮嘱过他碰到大家族的试炼者离远点，但他觉得鹿庸性格还挺对他脾气的，他很乐意和他交好。
鹿庸没有回头，语气自然：“如果你的圈子里有长相和我相似的人，应该是我的仇人。”
邋遢男人微愣，有些分不清他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于是笑道：“行啊，今天你也算是救我一命了，下次我碰到了你的仇人看看什么身份，搞不过的就使使绊子，搞得过的就当报答你了。”
鹿庸这次回了头，平静道：“不用了，我想亲手送他们上路。”
邋遢男人微愣，鸭舌帽差点断了连贯的符咒，其他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更是一个个连忙收回了视线。
在座不论是人是鬼，都能听出他话里的认真，以及藏在平静之下的莫大杀意。
“时间就要到了。”只有鹿庸没事人般，提醒鸭舌帽：“还有十秒就八分钟了。”
鸭舌帽差点笔又一抖，稳住笔，心虚地低声道：“……我说的是第一次水满之后还要八分钟。”
鹿庸表面的平静顿时碎裂：“你再说一遍？”
鸭舌帽：“就、就是一共11分钟的意思啊……”
鹿庸往后一靠：“一起死吧。”
“别呀！”鸭舌帽：“我觉得还有两分钟就能画完，你撑一下！”
鹿庸：“那就让它找替身，我觉得隔壁那男的就挺不错。”
一直偷听这边动静的情侣男忍不住尖声叫道，“凭什么！”
鹿庸掀起眼帘：“凭我可以碾压你。”
情侣男又恼又怒，但想到之前鹿庸的手段，以及他说起亲手送人上路时认真的语气，提上的气顿时散了，扭曲着一张脸赔笑：“之前我也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一辆车上的难兄难弟，就不要揪着不放了，我道歉，道歉行了吧。”
鹿庸收回视线，他对那男的没好感，却不至于因为别人几句话得罪他就送人去死，不过是有来有往吓吓他而已。
眼下关键是眼前的水鬼。
水这次蔓延得比上次更快，不再只是地板上，天花板上和玻璃上也都是水珠，它们汇集成流，很快车厢内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水。
“我感觉呼吸困难……”
男学生捂着脖子艰难道。
鹿庸也感觉到了呼吸的滞涩感，他回过头，鸭舌帽画符的动作也慢了些。
水鬼的力量再次增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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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04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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