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盖头盖下时，哑娘两个眼睛水雾弥漫，紧蹙的眉头伤心不已。
哑娘哭了一夜，天亮时外头风雪不断，哑娘在盖头下止了哭声。兴许是终于想通了，认命了。
又或许是眼泪哭尽，心如死灰。
这场婚事办的实在简单甚是是寒酸，没有高朋满座的宾客，没有热热闹闹的烟花爆竹。
不过一顶花轿从风雪中踏着黄昏穿过几条街，停在一间白雪覆盖，门下挂两红灯笼的大门前。
送亲队伍越走越远，两道行人愈发少了。
梁妈和南云一路跟着花轿，等到了地方头上蓄了不少白雪。
“梁妈，这是侯府？”
南云没去过侯府，但是她有点见识，知道大家府邸是怎样的气派，就是再不济小气点或装高雅什么的比较简单。
那也绝对不是眼前这番落寞景象。
还不等梁妈有所回应，一个坡脚老叟从里边推门出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连大雪都盖不住。
梁妈探个脑袋往里边望，瞧见房梁上的红绸缎隐在风雪里，屋檐下零散的红灯笼在摇曳着。看上去是早早准备的。
……这真是侯府？
老叟伶仃一人，半个身子倚靠着门才勉强跨过不到一掌的门槛，他着急地说：“我家公子身体抱恙，还请稍等片刻。”
哑娘坐在花轿里，花桥里头一点也不暖和，冷得她手都红了。听见外头的动静，她的心跟着冷了。
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样。
如果是真的哑娘，此刻已经掀盖头跑出花轿，头也不回的飞奔回温家，然后被赶出来，被人捆着丢到陆家之前荒了多年的别院里。
哑娘会对陆迟恶语相向，会整日以泪洗面恨老天爷没眼要她吃尽苦头……
“南云，你扶我进去。”
南云错愕地看向轿子，见一只白皙但指尖红得滴血的纤细小手伸出来，手上那只檀木镶嵌的白镯子也跟着溜出来。
南云一面上前把哑娘搀出来，一面低声道：“这不是侯府，大奶奶他们估计又忽悠人呢。”
“给轿夫些赏钱，让他们早早回去吧。”哑娘平静嘱咐着，想到南云应该没什么钱，便又说，“大奶奶给我的嫁妆虽不多，但这点钱还是有的。你就从里边拿就好。”
南云听着揪心，这还没有进门就动嫁妆，像什么话？！
哑娘似乎知道南云在想什么，把她的手拉了一拉，“时候不早，不要耽误吉时。”
老叟耳闻目睹，眼前顿时一片湿润。
等到拜完堂，送新人入洞房，这间跟哑娘在温家差不多的别院就陷入一片黑沉沉的寂静。
就连外头高挂的红灯笼都显得冷清。
主屋里头，一对新人各自坐在床头床尾，彼此都十分忐忑。
哑娘一直低着头，静静等着盖头被掀起来，脑中猜想陆迟的反应。
他定会先气得站起来，质问自己温言春哪去了？接着可能是扔下手里的喜秤转身出去，也可能对着自己说你们温家欺人太甚！
种种可能哑娘想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盖头真的被掀开，却看见截然不同的场面。
“姐，姐夫……”
哑娘怯生生抬起头，微微蹙眉，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的陆迟。
陆迟泪眼汪汪的样子是哑娘没有想到的，他一个字也不说，就静静握着手里的喜秤，无声落泪。
哑娘着急起来，动来动去的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陆迟素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超脱凡俗，无欲无求。他本来长得就不错，哑娘好几次盯着他的脸到忘记这个人是未来要杀她的人。
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陆迟无神掉着眼泪，哑娘知道他这是被抄家，父母兄弟被流放，孤身一人被托付给温家却受辱……所以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哑娘没怎么安慰过人，怕出口误伤，便只能着急地看来看去－忍不住轻叹一声。
想了陆迟家中的变故，从天上掉到泥地里，当然会难过。忽的想到自己，苦了这么些年，原以为要熬出头了，却逃不过命运二字。
同是天涯沦落人。
哑娘情不自禁拍了拍陆迟的肩膀，黢黑发亮的眼睛同情的看着他。
“姐夫，看到是我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迟默然凝视着哑娘。
哑娘以为是自己越界了，僵硬地收回手，不自在地垂下脑袋。
“你是都知道了，还是都不知道？”陆迟忽然问。他的声音沙哑，哭戚戚的。
哑娘想了想，摇摇头，“姐夫说的哑娘听不懂。”
“那你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陆迟不是傻子，温家这样做他简单一想就想明白了。
哑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回去吧。”
“我回不去了。”哑娘揪着衣角，悲哀道：“我已经出嫁。婚书也送了府衙。”
那张碟书，前日就送去了——陆迟和温厌岁的名字挨在一起。
哑娘说完头更低了，这件事是温家不仗义，陆迟要怪她她也没有理去说什么。
那她呢？她的婚事温家就温和就仗义吗？她却还是没有理。
“莫哭了。”
哑娘楞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不住的掉眼泪。而陆迟神色淡淡的，要不是眼睛布满血丝，哑娘都怀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陆迟拿着帕子轻拭着哑娘的脸，他一边擦一边将陆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明白。
最后他问了一句，“温厌岁，你知道你现在嫁我，以后会过得很凄苦吗？”
哑娘怔怔看着陆迟，温厌岁这个名字一直没什么人叫，要是有人叫了那准没什么好事。所以温厌岁更喜欢别人叫她哑娘。
除这晦气的一点原因意外。
温厌岁还意外，陆迟竟然知道她叫什么。
要知道他每次来温府都是找温言春，偶尔遇见自己都是皱眉苦想，记不起还有这一号人物。
时间久了，温厌岁以为陆迟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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