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许令笙的话清晰的传进孙教习耳中,眼见孙教习面色有变,柳安忙辩解道:“教习,你莫要听许令笙胡说,她就是同我有矛盾,故意诬陷我,你看,她方才还让她养的小雀啄我。”
柳安举起十根被啄的泛红的手指,又一指在许令笙身后的窗台:“大家都可以替我作证……鸟呢?!”
方才那只鸟雀一直站在窗台上,柳安站起来时还看到它试图站到许令笙肩膀上,可这会窗边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鸟雀。
“一定是被她藏起来了!”
柳安急了,抬脚就要过去,裴元照拉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柳安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莫要同许令笙计较,可被一只鸟雀啄伤顶多是丢些脸面,他能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不再提,但若是让先生知晓他装病,那可是要受罚的!
“教习,学生病时家中请了大夫来诊治,我特地将诊书带来了,教习一看便知。”
柳安扯出衣袖,弯腰从书袋中拿起一张纸递给孙教习。
孙教习看了眼诊书,又看向许令笙,面色沉肃:“许令笙,你为何要说柳安是在装病?”
许令笙眨了眨眼,十分认真地说:“看出来的,他身上一点病都没有。”
“胡说八道!”柳安忍不住了:“你对医理一窍不通,从哪里看出我没生病的?莫不是你听说太子病重,这才诬陷我来假装自己会医,借此接近太子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无论是太子还是五皇子,都不会看上你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
孙教习正欲打断柳安愈发刻薄的嘲讽,许令笙却一脸茫然的发问:“太子是谁?我接近他干嘛?”
她表情平静,语气疑惑,乍一听,像是带着不屑的反问。
人群一片哗然,柳安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实在是这话没法接啊!就算是反驳,等传到圣上或者太子耳中,也是他柳安同许令笙争执,令她出言嘲讽太子,他就是多长几个脑袋也不敢担这样的名声啊。
不单是他,孙教习也不敢接话。
虽然他知道失忆的许令笙说这话不是嘲讽,只是正儿八经的疑惑,但望着窗外不远处正随风而动的一抹玄色衣衫,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许令笙,你是如何看出柳安没有生病的?”
许令笙自然不能说出真实原因,想了想,她指出两点。
“他说他前日便生病了,可昨日我在醉春楼碰见他了,当时他分明好好的。”她又指了指孙教习手中的诊书,道:“还有,我祖父说书院中有设立医堂,教习若是不信我说的,叫大夫再来诊一遍脉,不就知道他的病是真是假了?”
“不行!”
柳安一听要请大夫,立刻慌了神。
见他如此反应,孙教习立时知道许令笙所言八成是真。
他将诊书放回柳安的桌案上,沉声道:“今日所学正是诚信,柳安,我罚你将作业重抄十五遍,另将诚实论抄写三遍,你可有异议?”
没有叫大夫来诊脉,是给柳安留了几分面子,未免将此事闹的更大,也是再给柳安一次机会,他若是真病,自然不在乎事情传播到何种地步,只要大夫来给他一个清白。
柳安心中清楚,他咬咬牙想赌一把,不想让许令笙赢了他。
可等他抬头,才发现许令笙看都没看他一眼,她正直勾勾盯着窗外看,似乎完全没觉得她正在和他争一场胜负。
柳安瞬间改变了策略,他决定拉许令笙下水。
“先生所罚,学生都认。”他顿了顿,才道:“学生还要检举,许令笙今日午时,还在醉春楼里吃酒作乐,她的作业没做好,先生是不是也该罚她?”
许令笙的目光在窗外游走了一圈,没瞧见什么怪异的地方,才转过头来,道:“我今天不是去吃酒作乐,我是去醉春楼做好事的。”
话音刚落,教室里迸发出一阵哄笑,柳安更是揉了揉耳朵,夸张地问:“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是去干什么的?”
许令笙秀眉微蹙,第一次怀疑她是不是修炼不精。
也许这个柳安真的有病。
脑子有病。
秉持着不和傻子计较的道理,许令笙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今天是去醉春楼做好事的!”
教室里愈发混乱,笑声中掺杂着各种嘲讽声音,仿佛许令笙说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
“安静。”孙教习稳住场面,耐心询问许令笙:“你去醉春楼具体是为了何事?”
许太医送许令笙来书院时,曾叮嘱过她,要多听教习们的话,才好学会为人之道。
为了早日学会做人,许令笙乖巧答道:“醉春楼有个说书人,名叫陈爷,他家中清贫,儿子又得了肺痨,我便央求祖父配了些药送过去,只是他不在酒楼,我就让醉春楼的小二替我送到他家里了。”
“哈哈哈哈哈你听听,你们听听,她说她是去给人送药的。”柳安乐不可支,直拍裴元照的肩:“我跟你打赌,她绝对在药里下毒了,要不然我就把这砚台吃了。”
“……”
许令笙确定了,他脑子真的有病。
对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她应当大度一点。
“你不用吃砚台。”许令笙再次瞥了眼空无一人的窗外,确定了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功德值是因为小二将药送到了陈爷手中,眼珠一转,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就以许令笙的名义做十件好事,如何?”
“没问题。”柳安满口答应,又问:“可你若是说的假话,你就……”
他话音微顿,低头看了眼裴元照,撇了撇嘴才继续道:“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那只鸟向我道歉!再将诚实论抄写三十遍!”
“成交。”
许令笙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孙教习略微头疼的啧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今日学习的课程正是诚实二字,我们便借着此事实地教学,走吧。”
孙教习虽然严厉,可并非不懂变通,且时常会带着学生们上课外学习,是以柳安才敢当着他的面许令笙对峙。
听到又能外出上课,学生们瞬间欢呼起来,一个接一个跟在了孙教习后面。
柳安同裴元照并肩而行,十分不悦地念叨:“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让她道歉了。”
裴元照嗯了一声:“多谢。”
“说谢就见怪了,下次旬休你带我去见见你大哥就好。”柳安瞥了眼人群最前面的许令笙,语气带上了点嫌弃:“话说回来,你这些年明里暗里帮过她这么多次,虽说是为了还人情,可你也看到了,她本性恶毒,根本难以改变,现在都敢出言嘲讽太子了,再这么下去,谁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篓子,你还是别再掺和她的事了。”
裴元照盯着那抹浅蓝身影,眸底复杂,半晌才道:“我也不想管她,只是她娘亲救过我的命,我不想让她再抹黑沈姨的名声。”
柳安知道他的想法,无奈摇了摇头,拉着他上了马车:“……走吧,希望还来得及截获那些毒药。”
一辆马车能坐五人,学生们拉着各自好友作伴,只剩下许令笙孤孤单单一个人上了马车。
她才上车,某只小麻雀就趁着无人发现的时候也跟着溜进车内,眨了眨黑豆似的小眼睛,扑到了她怀里。
许令笙眼疾手快捏住它的嘴,皱了皱鼻子,警告道:“不能咬我,不然我把你丢出去。”
小麻雀灵智未开,对人话也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它张开翅膀,小心翼翼去蹭许令笙捏着它的细白手指。
相对其他麻雀来说,这只小雀十分瘦小,唯有腹部稍有些肉,头小肚大,显得它讨好的模样愈发滑稽。
许令笙松开手,用指腹揉了揉它脑袋上那搓泛白的绒毛:“老实待着吧。”
一行人坐上书院统一的马车去往醉春楼,临近路口,许令笙将车窗打开,准备先将小雀放出去。
远处一道玄色身影映入眼帘,男人清隽的眉眼在阳光下白的几乎发光,刀刻般的下颌透着冷厉,同昨夜染了雨水的漂亮面孔重叠在一起。
许令笙眉梢轻挑,见他消失在巷子里,指尖点了点他离开的方向,低声冲小雀说了几句,棕色小鸟瞬间飞出窗外,跟进了巷子。
马车才停在醉春楼门口,柳安便拽着裴元照冲了进去:“小二,小二呢!”
小二忙迎上来,正欲招呼,却见呼啦啦一群人都跟着涌了进来。
做他们这行的,对这些富家子弟的面孔那是必须要熟记的,小二打眼一瞧,立时慌了,掉头就喊掌柜。
掌柜的一瞧这阵仗,忙伏小做低,语带讨好地问:“不知各位少爷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安道:“许令笙午时来过一趟,说是给你们家叫陈爷的说书人拿了些药,叫小二代为转交了,药呢?”
掌柜的回头看了眼小二:“上午谁接待的许三小姐,快去问问。”
“是我……”有些矮小的小二心中十分慌乱,嗓音都跟着发颤:“那药我已经送到陈爷家中了……”
“送去了?!”柳安一愣,看向裴元照,以口型问道:“怎么办?”
裴元照眉头紧皱,问:“陈爷家在何处?”
小二道:“东街巷往里第三户人家。”
“走。”
裴元照扭身就走,柳安忙了一步,被孙教习拉住了:“柳安,许令笙送药一事已经属实,你同元照怎的还咬住不放?”
“哎呀,教习你不知道。”眼见裴元照已经出了酒楼,柳安急道:“我们不是怀疑许令笙没送药,我们怕的是她送的药里藏了毒。”
闻言,孙教习也皱起了眉:“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了?”柳安不忿道:“许令笙大伯家的孩子许苏安,今年才八岁,又是她的堂弟,她都能借着送糖的名义往糖里面掺毒药!教习,许令笙十分恶毒,对她来说,莫名其妙送药给一个说书人才是不可能的事,那药里肯定有问题,再不去追回来,就来不及了!”
许令笙给堂弟下毒一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孙教习也不是没听说过。
只是——
“许令笙失忆了。”孙教习眉头皱着,语气严肃:“她什么都不记得,连如何为人都忘的一干二净,又怎会给人下毒?我知晓你同元照是好心,可你们不该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的行为,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不公平。”
“什么失忆,她肯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柳安嘀咕了两句,也不敢反驳,只能央求:“孙教习,这事回头再说好吗?元照已经追过去了,咱们也快跟上吧,若许令笙真做了好事,我们一定同她道歉,但要她下了毒,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耽误不得。”
孙教习也知道事轻缓急,又带着人去追裴元照。
好在东街巷离醉春楼不远,众人准备上马车,忽有人问:“等等,许令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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