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太监来收碗筷锅子,叮叮当当好一顿忙。
小宫女们对突来的清闲不习惯,又叽叽喳喳攀谈。
“新嬷嬷什么时候到?”
“希望脾气能和善点,不要像苏嬷嬷那样坏。”
“咱们到底要学几天才能结束?可真乏味。”
“梨落,你姐姐住在哪个宫的?”
“和哪位娘娘住在一起呢?常在应该不是主位吧。”
“不一定,如果受宠也可能是主位。”
“不可能!至少要做到贵人。”
梨落作为聊天的焦点被大家围在中心,七嘴八舌问她姐姐的事情,既烦恼又享受,“她住储秀宫,位份是寿常在。”
“受不受宠呢?”
“那是自然,我姐姐容貌明丽,性格端方,将来总往上走的。”
小宫女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充满向往,“你姐姐可真厉害。”
“你靠着你姐姐,在宫里总是顺利些。”
有人悄声问:“皇上是什么样的?她跟你说过吗?”
“我还没问过姐姐呢,等见了就知道了,”利落忽然讥诮一笑道,“哦,我差点忘了,皇上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不过等我见到后,我可以向你们描述一下。”
卫素瑶很艰难地绷紧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声,看向沫兰,本以为她也应该在忍笑,没想到那姑娘望着别处怔怔发呆,似乎有心事。
外头响起个悠扬公鸭嗓,“赶紧整一整仪容站好!”
随着脚步声近,何凤来出现在门口,身后跟了几个人。何凤来不像往常那样大摇大摆,这回恭顺谦和。卫素瑶猜想他后面的人身份不一般。
果然,何凤来弯腰抬起手臂,脸向门外,语气柔和,“都在里面呢,秋兴姑娘请进。”
小宫女们站成两排,等着后面的大人物。
何凤来往后退开,从他身后翩翩绕来一个绿衫女子,因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面目,只是抬足间,姿态袅娜,自带一股风韵。
她走进屋,大家才看清她的长相,是圆柔润丽的美,脸上无一处锐角,叫人亲近舒服,鼻尖左处有颗赭色小痣,添了分风情。
秋兴两手轻搭在腰前,背挺得直,笑吟吟地扫视几圈,目光作几次停留,点头道:“今年果真花了心思,都是好姑娘。”
何凤来咧开笑,“自然,单单今年这一批参选的人数,就赶上前三年加起来的了,”他翘起个兰花指,比个三,“从这么多人里头挑出堪堪三十二个,怎么不是凤毛麟角?”
秋兴道:“今年多亏何公公主事,有您把关,各位主子都放心。不过何公公,说句私心话,我瞧着这几个比隔壁的要顺眼。”
今年小选一共选出三十来个人,因人数偏多,便以宿舍为单位,分作两班进行教学,卫素瑶所在的这十几个宫女是其中一班。
何凤来不说话,干笑着。作为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精,他深知小选虽是选宫女,但上头不介意后妃出身,前途谁说得准?
因此他刻意分两班,一班相貌好,或能往上跃,他何凤来提前观察苗子,提前打好交道,挣个知遇之恩,培养这一班人,重点在礼仪上。另一班宫女勤勉牢靠,将来输送各宫或成主子心腹,他何凤来若有结交主子需要,也攀得到,培养这班人,重点在活计上。不过,这次小选有花银子落选的,更有花银子加塞的。后者资质实在有限,没一处看得过眼,只能随便分进一班充人头。
秋兴拍了拍手,后边宫女递过来一个盘子,上面五颜六色的堆了一摞,秋兴稳接过,提声说:“惠主儿怜惜你们独自进宫,无依无靠,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聊作慰藉,大家一人拿一样,不要争抢。”
秋兴把盘子放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快来挑。”
何凤来见她们矜持,催道:“惠嫔娘娘给你们送东西,愣着干什么!”
有何凤来发话,大家才三三两两走上去看。
那盘子里一堆的红玉翠珠,几只手伸上去翻拣两下,拿起一根碧玺石簪,放下,又拿起一只银嵌玉如意梳,又放下,实在挑花眼。
这些首饰说不上富丽,但都别致玲珑,戴在年轻宫女头上,不喧宾夺主,最合适。
何凤来见有的宫女拿了就退下到一边向秋兴谢恩,知礼大方,比较欣慰,但也有那么几只手像大浪淘沙,铁了心要挑个最好的,脸上一沉,喝道:“一人一件,拿了便走!”
他手指点向她们,向秋兴摇头,“到底年轻气盛,秋兴姑娘别见怪。”
秋兴只是笑笑,目光不住在小宫女身上流连。
她们在挑,她又何尝不是在挑?
她们想挑到最心仪最贵重的,她又何尝不是在为主儿挑那个最好的?
大半人都拿到了小首饰,在手里把玩,互相试戴评价,好不热闹。
秋兴发现人群外围有个小宫女,倚靠墙上,静观众人,流畅小脸窝在如云乌发里,五官精致有艳色,一望移不开眼,想再多看一会儿,然而她的脸色却带几分疏离,眼神带几分冷硬,冲淡了长相的艳。
秋兴想出声提醒她,另一个宫女从人堆里出来,嘟哝说:“阿瑶,簪子都没有了,我拿了两对玛瑙耳坠,你要哪对?”
秋兴目光移到说话的那个宫女身上,不看不知道,一看不由笑了。两人站在一块儿,正如春花秋月,明霞映雪,好不养眼。
卫素瑶对打扮没兴趣,小时候家里穷,没给她买头饰,等去县城上寄宿高中,学校外面有饰品店,她歆羡但是畏怯不敢进,过了青春期再无心打扮,只想搞钱,天天穿T恤上班。直到现在连个建立审美的机会都没有,也很难理解这些小姑娘对首饰的狂热。
因此只想等大家挑完去捡个剩下的,反正她也不会戴,但没想到沫兰替她拿了。
沫兰左右掌心各摆一对耳饰,一边是红玛瑙做成个倒垂花苞形状的耳坠,另一边对浅紫色玛瑙做成的五瓣形的耳坠。
卫素瑶让她先挑,因为她觉得看着差不多。
沫兰依次在卫素瑶耳朵上比,点一点头,“这对红的给你,浅色压不住你。”
卫素瑶欣然接受,说了谢谢,拿在手里。
沫兰眉毛抬抬,眼里放出柔光,笑道:“阿瑶,你戴呀,我在等着你呢。”
卫素瑶掂着耳坠子,奇怪地看了眼那两点亮红的玛瑙,忽然不知所措。
——她用过的饰品只有黑皮筋。
沫兰噗嗤一笑,“你不喜欢?”
卫素瑶说:“我...不会戴,怎么戴的?”
沫兰忍俊不禁,在那儿笑了好久,“怎么会有女孩儿家连耳坠都不知怎么戴的!”随后她眨眨眼,从卫素瑶手心拿过卫素瑶的耳坠,走到她侧面,小心翼翼碰上她耳垂,替她取下银耳环。
卫素瑶有点抵触肢体接触,但人家姑娘温柔小心,又一番好意,她只得克服。很快,沫兰给她戴好一边,“唔”了一声,去她另一侧,两侧都戴好之后,来到卫素瑶正前方,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左看右看,笑意温柔和煦,“好看!我眼光好极!”她显出得意,“阿瑶,我就知道红色同你般配,真个明艳动人,又不喧宾夺主,好好好!”
卫素瑶不自然地挠挠后脑勺,扯起个尴尬的笑。头一回有人正儿八经夸她好看。
沫兰一边扭头给自己戴耳饰,戴不上,便招来个宫女叫她帮忙,几人闲聊之中,最后都被沫兰喊去看卫素瑶的耳坠,“我这个一般,你们去看阿瑶的,可般配了。”
卫素瑶于是被围观称赞着,恨不得挖个洞把头钻进去,她也不明白怎么被夸外貌会这样叫她羞耻?
她摸了摸耳朵上垂下的饰品,玲珑体积,带点重量在耳垂下晃荡,异物感太强,实在不能习惯,“沫兰,帮我取下吧。”
沫兰失笑,“不过一个耳坠,你就戴一天试试?”
卫素瑶觉得人家好不容易给她戴上,再让人取下,也挺扫兴的,只好点头。
就戴一天,卫素瑶想。
这一切秋兴看在眼里,观察下来,叫沫兰的宫女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叫素瑶的宫女则实诚拘谨,看了这俩再看其他,便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也不知道主儿会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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