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面——谁玩不起
许潍都倚在车窗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烬，不自觉地开口，“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周烬沉吟了会儿，“我在市里有套房，你要去看看吗？”
许潍都背挺得笔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特冷静特清醒特平和地吐出一个字，“去。”
这下换周烬彻底开心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绷得很紧，夜间的马路车辆本就稀少，他开得飞快，像是生怕她会反悔。
“许潍都……”
“别和我说话，我仇富。”或许是后知后觉意识到答应去他家有些唐突，又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单纯烦闷，许潍都愤愤开口，“你这个小屁孩已然混成了有房有车有产业的大老板，我还在为每个月拿六百的工资沾沾自喜，还研究生我读个逼的研究生！”
“许潍都，别说脏话。”
“管我。”许潍都气呼呼地使劲瞪他，倔强不认错，似乎这样才能找回刚刚被金钱砸晕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激昂的情绪很快被铺天盖地的醉意和困意覆盖，许潍都靠在副驾驶座上，慢慢又合上了眼睛。
“许潍都。”
她听到周烬在温声叫她的名字，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是不是如果不狠狠地抓紧你，就等于是放弃你了？”
这次她没有回应，已然睡得一塌糊涂。
周烬微微侧脸看了她一下，小小的她缩在座椅里，单薄脆弱的让他心疼。
等红灯的时候，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像是爱抚，又像是传递源源不断爱意的仪式，无比郑重，“我会爱你，那么那么的爱你，你在我这里，永远不会是被剩下的那个。”
……
许潍都醒来的时候还在车里，身上盖着他的那件黑袄，身边没人，便下意识的转头去寻他。
他正好就在副驾驶那边的车窗外站着，她一眼就瞅到了他夹在指尖里的那抹星点红。
像是心灵感应般，他回头，瞧见趴在车窗上的许潍都，便将还未抽完的烟丢在地上碾灭，又弯腰捡起来顺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走过来，隔着车窗往里看，“醒了？”
许潍都降下车窗，被意料之外的冷气激得一抖，鼻音甚浓，“嗯。”
他靠过来，就像重逢那天，俯身贴过来，眉眼俱笑，“开窗不冷么？”
他一开口，烟味袭来，不重，但许潍都一向对此敏感，便不自觉地微蹙眉，然后抬眼，征询道，“那我关了？”
眉间的醉意已然散的差不多了，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冷淡了，惜字如金。
“下车吧。”他敲敲车顶，“到家了。”
许潍都置若罔闻，慢悠悠地升上车窗，手指扣在安全带的锁扣处迟疑着，刚才那股儿酒精的冲劲没了，现在开始纠结了。虽然她现在是二十五六了，但还真没从容不迫的去一个成年男性家里过夜过……
他妈的，酒精真误事。
他妈的，下次还喝。谁快乐谁知道，快乐一时是一时。
周烬早就将她的小动作小表情尽收眼底，当即十分果断的从外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撑在车身上，一手覆在车门上，吊儿郎当的半弓着腰，看着她笑，“许潍都你是不是玩不起？”
“都研究生了还玩不起。”他又说，欠欠的。
许潍都特无语的转过头，双手抱于胸前，表情散漫，语气认真，“你不用激我，研究生这个身份屁用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游刃有余的，到底带过几个女生回家？不守男德的男孩子我不喜欢。”
他还真就僵在那儿，掰着手指头佯装思考，许潍都索性也不动，搁那儿正襟危坐。
几秒钟，他又往前凑过来，趴在车门前，做狗狗乞求状，“就你一个，我发誓。”
许潍都继续用眼斜他，依旧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又连连认错，“我错了姐，真错了，是我玩不起，你下车吧，求你了。”他伸出手，作势要接她下车。
许潍都玩心大起，对着他的手心狠狠一拍，嘴角因为得意微微翘着，眼里闪着狡猾，那个样子像极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狐狸，“周烬，到底是谁玩不起？”
“我我我，我玩不起。”周烬笑着应道，他一笑，眼角就堆起几缕讨好的褶子，“改了，真的，真改了，以后绝对不拿姐姐你开玩笑了。”
许潍都解开安全带，倚在那儿身姿放松，心情很好地翘着腿托着脸，瞅着周烬诧异道，“年纪不大，怎么褶子不少。”
周烬微皱着眉，一脸认真，“为了配你，为了过丈母娘那关，不能看起来比你小太多，不然丈母娘不放心把你交给我。”
“……”许潍都从车上跳下来，“大晚上的，少做梦。”
周烬也不生气，探身过去拿起那件短袄，对着许潍都从头开始包了个严严实实，就这么裹着她，半搂半抱地往公寓楼走去。
许潍都起初微微动弹了下想反抗，但很快被他裹挟得更紧了，“天太冷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浸着浓厚的关怀和不容拒绝。
她不再反抗，一瞬间，满鼻满嘴都是他的气息，有清冽的烟味，还有一股儿独属于他的味道，像雨后湿润的大地，又像寒风中屹立的雪松，温和而又有欲念。
一进房间，许潍都便立马挣开束缚，大大方方地巡视了一遭，先入为主，安排道，“我睡客厅，你睡卧室。”
周烬贱兮兮的伸手对着她脑门儿弹了一下，“有客卧，左手边。”
许潍都假装吃痛捂住脑袋，略带幽怨地瞪他几眼，但本着“虎入平阳”的休战理念，见好就收，丢下一句“明天见”，往客卧疾步走去，嘴里还煞有其事的嘟囔着“困死了困死了”。
周烬在后面瞧到她那个生怕被什么追到的样子，笑到不行，咳嗽两声，心痒得厉害，烟瘾又犯了，一摸兜，没了，顿时觉得难捱的很。
思考片刻，他走到客卧前，轻轻敲了敲门，“我今晚不在这里睡，去酒吧待一宿，你不放心就把客卧的门锁上。”
他话音刚落，客卧的门就开了一个小小的缝，许潍都露出半个脸，仰着脸笑嘻嘻的，“周老板这是要去酒吧艳遇啊。”
灯光晦暗不明，她仰着脸笑得实在是好看，周烬忍住想要低头去亲她的念头。
周烬慢慢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危险意味愈浓，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你要是同意，在家里艳遇也行。”还作势要去脱衣服推门……
许潍都平日里就属于特有眼力见儿的那一号人，眼疾手快的，瞧见他的表情不对劲，一副**上身的样儿，立马关门上锁，瞬间偃旗息鼓，鹌鹑都没她老实。
真不经闹。
周烬倚在客卧的门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笑了会儿，心里舒服的一塌糊涂。
他很享受当下，能够重逢，已是上上签，足以。
“走了，酒吧有员工宿舍。”周烬在玄关处换鞋，冲着里面喊了句，“你放心休息。”
许潍都闻声“唰”的一声打开了客卧的门，露出半个脑袋，轻声问，“周烬，你有安眠药吗，我在家也是只有吃药才能睡着。”
周烬俯身换鞋呢，顿了下，心里狠狠拽着疼了一把。
“我去给你拿。”
许潍都接过褪黑素，就着他兑好的温水咽了下去，“谢了，这下真的要明天见了。”
周烬盯着她回房的身影怔住了，手里一直攥着那只盛满温水的玻璃杯。
他知道失眠的滋味，他知道睡不着的时候黑夜有多熬。
在未曾谋面的这几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到底每日每夜的有多难过，他不知道，他也无能为力。
他能感受到，许潍都一直拒绝他进入她的世界。
他很难过，更多的是心疼。
他也很清楚，今日那片刻的温馨，她对他产生的那一丁点兴趣，不过是酒精作用而已。
可即使这样，他也从她微乎其微的主动中获得了足够的喜悦和满足感，甚至不止于此。
……
许潍都又做噩梦了，梦到自己踩空了，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
她没有害怕，她知道这是梦，跌下去不会粉身碎骨，更没有痛感，她在梦里任由自己坠落。
坠落的那些片刻，她竟然感受到了白日里不曾拥有的自由和轻松，即使下面等待的可能是一张血盆大口。
害怕的话，闭上眼就好了，总会醒过来的。她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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