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面——呼吸的pass
刚到楼下，就听到老头子又在嗷嗷骂人，声音太高太厚压根儿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剩下的都是邦邦的敲桌子声，听不见姥姥的动静，百之百是又在受气隐忍。
烦得慌。
许潍都索性不上楼了，坐在花坛上玩手机。
“到家没？”周烬发来消息。
手机叮咚一声，震得心疼，许潍都看了眼手机，心里愈加烦躁，随手拤灭手机，不想回。
一位中年妇女走过来，问道，“不上楼啊？”
许潍都认得她，隔壁单元的，勉强笑笑，“待会。”
这女人很是自来熟，“说起来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嫂子。”她抬头望了眼楼上，又喋喋不休道，“哎呀，你姥爷这动静可不像九十的人，身体可真好。”听不出是讽刺姥爷脾气太大，还是由衷地羡慕姥爷身体壮实。
“嫂子好。”许潍都继续尬笑，“都是我姥姥照应的好。”
然后她开始絮叨她和老头子之间有什么过节，许潍都也只是笑着听，其实内心里翻墙倒海的。
等到上了楼，姥姥看到她回来，开始唠叨她昨天出去玩，玩那么久都回不来。
许潍都耐心解释道，“不是说好太晚就回家住嘛？”
“还是太野，没家教，和你爸爸一样。”老太太说起话来也是够狠，一小半儿是真心话，一多半儿是因为老头子发脾气她受气所以迁怒。
许潍都有些不快，但忍下了，岔开话题，“他今早又是怎么了，我在楼下就听到他骂人了。”
“怪我，今早的稀饭里红豆没煮得稀烂。我明明煮了很久的……”
许潍都不想听她检讨，再次岔开话题，“我在楼下遇到一个隔壁单元的，她让我叫她嫂子，她怎么说我姥爷故意往楼下泼水，泼了她一身。”
姥姥眉头一皱，嘴巴一撇，“你别听她的，她是个寡妇，每天神神叨叨的，这事我知道，不赖你姥爷……”
许潍都再次气结。
她看不透上一辈乃至上上一辈人的感情和婚姻，更不懂婚姻的意义。
……
先前因为小妹放假在家上网课，许潍都又是个作息不正常的，怕影响到小妹学习便去了姥姥家小住几天。
年关将至，她又待得心烦，住了没几天就打道回府了。
手机摇不出人，周烬彻底没辙。
腊月二十六这天，学校结束线上补课，小妹才算是真正放假了，许潍都等这个时刻等得心痒，硬是把小妹拽出去吃火锅。
许潍枝往上推了推厚底的近视镜，一本正经的说着，“姐，你不知道吗，放假期间，大家都松懈的时候，才是我努力超越他们的时候。”
许潍都从锅里夹了几块肉放进小妹的盘子里，疼惜道：“你已经很优秀了，在火箭班，是姐姐的骄傲。”
“那是小火箭，不是大火箭。”许潍枝板着脸反驳，“离着优秀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小小高一，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大火箭小火箭师资力量都一样，都是火箭，姐姐当年还只配在a班呢。”许潍都搁那儿吃的满头大汗，她想这口很久了，可惜一直都没约到合适的饭搭子。
“a班也不错，作为二中的人，我都够不上你们一中的门。”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调侃。
许潍都还吃着东西呢，闻声，顺着小妹疑惑的眼神缓缓转头，先前的那一身热汗直接化为冷汗，“你在我身上按监控了？”声音多少略显惊恐。
许潍枝一看是姐姐认识的人，便收了质询的视线，推了推眼镜框，继续专心致志的吃饭。
“请叫我嘟嘟雷达。”周烬犯贱似地敬了个礼，自来熟的很，“往里里，我坐下。”
许潍都嘴上埋怨着，但还是往里挪了挪，阴阳怪气道，“要给周老师加副碗筷吗？”
“你喂我就行。”贱人笑得一脸浪荡。
许潍都抬头十分紧张地看了眼小妹，看到她压根儿不关心不在意便松了口气，回头冲着周烬亮起巴掌，咬牙道，“为人师表者四个字你可会？”
周烬眯起眼睛，讨好一笑，然后站起来，俯身伸手，装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温顺绅士，“小妹好，我是你姐夫。”
“哐”的一声，许潍都往他身上毫不留情的拍了一巴掌，嘴皮上下动着骂骂咧咧。
“追求者，未来的。”周烬也不气，笑嘻嘻的。
许潍枝也很礼貌，站起身，轻轻回握他的手，“哥哥好。”然后坐下，十分淡定的继续干饭，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沉稳。
许潍都趁机白他一眼，“你最好老实点。”
周烬挑眉一笑，样子不羁又难驯，刚想给服务员招手要副碗筷，但整个人突然停滞，回头轻轻拍了许潍都一下，声音谨慎又正经，“我出去一下。”
许潍都哦了声，眼神疑惑的看着他起身出去，视线不自觉的在他那双修长的手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不经意间瞥见手腕深处。
“周烬。”她的声音一紧，也有疑问。
周烬回身冲她一笑，安抚道，“别担心，一会儿见。”
“姐，你咋了。”许潍枝瞧见姐姐神色不对，一直回头瞧着那人。那人大概是会友吧，在火锅店门口正和一人说话，来人很尊重他的样子，两个人先是很热络的握手，然后那人就一直表情很严肃很专业的在说着什么。
“没事。”许潍都收回视线，勉强牵动嘴角冲许潍枝笑笑，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东子，但一副索然无味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潍枝继续面不改色道，“姐，那哥哥在追你吧。”
“嗯？”许潍都愣了下，想了想，又说，“嗯。”
“挺好的，姐你可以试着处处看，都老大不小了，这哥哥看起来不错的样子，你平时注意点，说话别太难听，别老怼人……”
许潍枝老气横秋语重心长的一顿唠叨，直接给许潍都整不会了，她冷冷道，“你对他了解多少就敢让我和他处，他多大，做什么，资产多少，籍贯，原生家庭你一无所知。”
许潍枝惊愕，“姐，你好现实。”
许潍都冷言，“是现实很现实。”
周烬也一直没有回来，只是发了一条微信，“吃完帮我处理一下伤口，不想让我妈知道，我在车里等你。”
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不正经劲儿，许潍都反而上心了，她盯着微信，心里有些不得劲，说不出是来自故人的心疼，还是觉得说只是路人的同情。
火锅自然是吃不下去了，许潍枝也着急回去写作业，两个人速战速决。
付钱的时候，才知道周烬已经提前买过单了。
又一笔。
等许潍都从药店里拎着一兜药出来的时候，许潍枝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慎重，啧啧的，喋喋不休道：“姐，你可小心，男人最会利用女人母爱泛滥的时候展开攻势了，他受伤那是在向你示弱，你看，你就上当了不是，不管是同情还是心疼，都是沦陷的开始。”
许潍都拎着那一兜药，一整个儿风中凌乱，“枝枝，你是十六吗，你别是八十六了吧。”
许潍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背影特潇洒，挥挥手，声音幽幽飘来，“亲姐，祝你能从两性关系里获得幸福，也祝你别上男人的贼船，走了，回家写作业去了。”
“……”
伤口不大，但是长长的一片，像是手指抓痕，但是指尖锋利，抓的很用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之前应该鲜血淋漓的，现在凝固了，皮肉翻着，暗红色的血痕蔓延至胳膊肘，瘆得慌。
这个样子，谁看了都得心里一揪。
许潍都也不说话，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吹着。
周烬低头瞧她，她的表情认真严肃，好像他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他实在按耐不住，便又微微凑近了些。
察觉到他的靠近，来自他的气息和暖意席卷了她的脖颈与侧脸，虽有些不自在，但许潍都也只是用眼睛警告他别得寸进尺。
周烬笑出声，撤回身子，后仰在驾驶座上，一手盖住**氤氲的双眼，喉咙滚动，良久，他才出声，声音低沉略哑，“许潍都，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伤口全部处理完毕，许潍都收拾好东西，端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呼吸的pass。”
他极力在忍笑，胸腔实在憋得难受，轰隆隆的，破防道：“许潍都，你就不能给我个活路？”他又说，“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
许潍都微微侧身，眼神冷漠，毫不走心，幽幽道，“那你得看我缺不缺牛马。”
“……得。”周烬认命叹气，“一号牛马为您服务，送您回家。”
“等会。”许潍都突然想到什么，抱紧双臂，后撤身子拉开距离，一整个秋后算账的姿态，秀眉一挑，“说说，今天怎么回事，从见面到现在。”
“真没监控你。”周烬讨好的一笑，饶有耐心的低声解释道，“和朋友喝酒，出来抽烟来着，看着像你，碰巧遇到，所以就进来打个招呼。”
许潍都眉头一蹙，半是关心半是嘲讽，“你挺能啊，伤口都快发炎了还抽烟喝酒。”
他痴醉痴醉的冲许潍都一顿乐，“你放心，我指定活到一百岁，决不允许我坐轮椅你去和别的老头跳广场舞这件事发生。”
许潍都被他油盐不进的乖张劲儿无语住了，扔出一句“随你”便不想说话了，调整坐姿后仰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周烬打开车载音响，音乐缓缓而来。
是那晚在酒馆听到的《Touch》，网易云里有一句热评，“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剩下的千百步我来走。”
她缓缓侧过身子，视线停留在他的右手，手腕深处，精心处理过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良久，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周烬，他还打你啊。”
周烬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的收紧，低头低低的苦笑了下，“给我留点自尊，别问了。”然后转头，表情郑重又悲怆，“别让六年前的我和六年后的我在你面前始终这么狼狈，就好像没改变过。”可是许潍都，我已经在努力奔跑了
他明明在笑，眉目却是紧拧涩苦。
或许是他的话太戳人，亦或许是他示弱的样子让人心疼，许潍都动容了，她似乎听到心口的那一座冰山有雪水滴落。
音乐适时切换到下一首，同一位歌手，《I choose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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