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一众太子亲卫见德成被打,纷纷簇拥上前回护德成。
德成伸手止住,表情却尤为阴狠。
即使只能瞥见月夜下的一半侧脸,沈玉叶还是能够感受到,德成周身散出的森森杀意。
虽然须臾后,便就消散了。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德成极为克制地向太后躬身行了一礼,又主动上前,搀住太后臂弯道,“劳烦皇祖母这么大年纪,还替孙儿担忧。”
太后神色稍缓,“你如今贵为储君,一举一动都关乎大周江山社稷,那些子少年性子可得收一收了!三年前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吗?祖宗之令不可改,若为了大周社稷稳固,牺牲点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唉,皇祖母知你心里也不好受,但现在你年岁不小了,是时候再寻个合适的…”
“皇祖母。”
德成打断太后,略略生硬地转开话题,“夜深了,您先回去歇息。今夜之火来得蹊跷,据宫里的奴才禀告,说是在那廊柱之上到抹到了不少磷粉。看来,是有人想要谋害孙儿,这事绝不可姑息放过!现在东宫火势既灭,孙儿还要回去一趟,待查明真相后再向您禀告。”
德成说罢,呵斥太后身边的宫人道,“你们还在这里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备轿?”
“磷粉?”
太后口中喃喃几句。
离去之际,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向沈玉叶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沈玉叶一惊。
太后却已经认出了他,对德成道,“你今夜当真留了这端王世子在东宫?”
德成未有应声。
沈玉叶自知这回是避不过了,只好抬步走至太后跟前,施礼如仪。
李慎玄和两个当值的太医亦跟上前来。
太后细细端详沈玉叶一会儿,又向太医问询了几句沈玉叶的伤势,知他并无大碍后,方才点头道,“沈世子今夜想必也受了惊吓,太子,你派人送他出宫,再让太医多开些安神的补药让他带着,可不能薄了人家。”
“皇祖母。”
德成似乎并不想轻易放沈玉叶出宫,“端王世子今夜与孙儿同遇火灾,按理,也要接受盘查的。”
“人是你强留下来的,他怎么可能纵火烧宫?”
太后一口回绝,“依哀家之见,就是你那殿中乌七八糟的白幡太多才会走了水,当真是晦气得很!所谓的磷粉还不知是不是子虚乌有,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才会觉得谁都在害你!今晚哀家就做主…”
太后和善地对沈玉叶道,“沈家世子,你先回去罢,老端王还在朝清门那边在候着你呢。”
父亲?
父亲还在宫门等他?
沈玉叶心中微动,想来,应是父亲托人知会了太后,太后才愿帮他解围。
看来,父亲也并非是全然不在意他的。
这太后既已经发了话,德成虽再心有不甘,但到底还是不敢违抗,只好温声应好。
李慎玄自告奋勇道,“太后,属下送世子出宫,方才属下已让太医开好了药,等会儿一并送去就是。”
“嗯。”
太后满意点头。
德成眉宇间却拧起深壑,拂袖从沈玉叶和李慎玄二人身边抬步而过。
*
朝清门乃是皇宫偏门,离太医署是有段距离要走的。
沈玉叶受了惊,身子本就在发虚,根本就行不快,李慎玄则伤得更重,两人本应是乘坐马车过去的,可李慎玄却偏偏没有宣。
他有私心,想和沈玉叶多呆一会儿。
“阿叶。”
李慎玄也未带多的随从,只身一人,一手提着太医署开的伤药补药,一手搀住沈玉叶的胳膊,满是歉疚地道,“方才,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要…欺负于你的…”
而是情难自制之下,想要同你亲近。
“呵。”
沈玉叶不着痕迹地躲开李慎玄。
“你在德成宫中…对我做那种事…害我险些被发现,现在,却又对我说,你不是故意的,李慎玄。”
沈玉叶定定抬眸,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
“我不是傻子。”
“我没有想让你被发现。”
李慎玄急于反驳。
“那你是要做什么!你明知德成待我不好…若他疑心我同你有染,还是在为亡兄祝祷时有染,他怎可能放过我!你知不知,他方才,方才差些毁去我的容貌,幸好有了那场火…”
“德成是个疯的,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疯的…”
宫道虽是人稀,可也偶尔会有提灯路过的守卫及宫人。
所以沈玉叶不敢高声说话。
只就压着嗓子质问,每多说一句,长睫便就多动一下,如玉蝶之翅,又好看,又委屈。
像极了前世每回沈玉叶在餍足之后,想躲开李慎玄的触碰,却又会在李慎玄疾风骤雨般的亲吻之下招架不住,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环住李慎玄的腰,同他一道沉入梦乡。
那是李慎玄自十七岁被净身后,为数不多的安愉时光。
即便这个一直被李慎玄奉若掌上明月的青梅竹马,在李氏蒙难后,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他,转头投入到他的死对头孟世温的怀抱之中,就连他碰都舍不得碰过的身体都被孟世温当做工具随意使用禁药,被彻底弄坏,李慎玄都没有恨过沈玉叶。
他承认,在沈玉叶跪下求他之时,他是有过报复沈玉叶的心思,报复沈玉叶无情无义,报复沈玉叶所托非人,报复沈玉叶为何明明对他无心,却又偏偏主动撩动过他的心扉。
可除了报复之外,李慎玄心中所想的更多却是庆幸。
庆幸沈玉叶最后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哪怕只是为了活命。
但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们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可这样的沈玉叶,却被他弄丢了。
重生之后,李慎玄每每发梦,都会一遍又一遍重复前世沈玉叶哀求他时的场景。
若他当初没有狠心送走沈玉叶,沈玉叶本不会死。
莫大的痛苦再次涌入眼眶,李慎玄忽而上前,将沈玉叶紧拥进怀中。
“若真被德成发现…”
李慎玄就双目发红,“那便正好,我就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可以不用再受那些折磨了。”
李慎玄语调微颤,似乎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东宫的火是你放的?”
沈玉叶任他抱着。
“不是。”
李慎玄微哽道,“这火我也不知是如何起的?”
“李慎玄,我还以为,你当真肯为了我同德成翻脸。”
“说到底,你还是怕。”
怀中的温暖顷然抽离。
沈玉叶失望又平静地看他,“也是,你这个人,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是断不会做出何冒险举动的。”
“明哲保身,不为人下。”
“李掌印。”
沈玉叶看到李慎玄的身体明显震了一震,但他仍继续说道,“我们不是同路人,请你以后,莫再招惹于我。”
说罢,转身便走。
“阿叶!”
“我只是个太监。”
沈玉叶脚步一顿。
李慎玄叫住沈玉叶。
他垂下眼,低低一笑,“皇权争斗,祸及家门,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也无法如你一样那般洒脱,你只是死去了一个兄长,可我,我身上背负了李氏上百口的人命,我要报仇,所以我一步路都不能走错。”
“阿叶,我只想问问你。”
“若当年李氏未曾遭受那场无妄之灾,我本应该秉承父志,成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若是这样,你肯…你肯接受我吗?”
“若我不是太监…”
“你肯…接受我吗…”
沈玉叶没有回答。
亦没有转身。
他只是停了几瞬,又重新迈步,单薄的身影渐渐没入冷风。
*
朝清门边,沈兆兴正满脸肃色地
巍然伫立。
沈兆兴身侧围了十来个端王府的护卫仆子,几个当值的宫人则早被沈兆兴支开。
松觉也赫然在列,远远瞧见了沈玉叶,正冲他不停地使眼色。
“父王,太后已准允我离宫了。”
沈玉叶并未看懂松觉的暗示,只觉端王一大把年纪却为着自己沐在这冷风之中受冻,颇为心疼,遂急步上前,比划着下令,“你们快去备车,启程回府。”
沈兆兴动都未动。
“父王?”
沈玉叶不解。
沈兆兴的面容却更沉了几分,他走近沈玉叶,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耳光。
“孽子!看清楚这是什么!”
沈玉叶茫然抬眸,直到那封他送给庄雄逸的手信被沈兆兴拿出,狠狠甩到他脸上,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拉拢梁王的事情败露了。
不仅如此,梁王还将此等叛逆之信当做人情,交给了沈兆兴。
“你是何时生出这等大逆不道之心的?”
沈兆兴怒不可遏地指责沈玉叶,“你可知这信若是送到了圣上手上,整个端王府都会因你蒙遭噩难!”
“父王,我所求,不过我沈氏一脉得以保全!李氏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难道我也要步他们的后尘,眼睁睁地看着沈氏绝后吗?”
沈玉叶知道,凭着他的地位,根本就无法说动顽固不化的沈兆兴,但事到关头,他还是想为端王争取一下,见周围除了端王府的人并没有旁的宫人,也就开口说话道,“我这么做,只是想为自己和端王府谋一条生路罢了。”
“谁准你开口说话的?”
哪知,此举彻底惹怒沈兆兴,“你兄长已经为沈氏死了,你只要安分守己地当好这个世子就可以了!王府的未来无须你来操心,你也根本就操不了心!”
“罢了,从今日起,你也无须再回府了,我不想看到你!”
沈兆兴说罢,就带人离开。
松觉留了下来,拾起地上的反信小心收起,“世子,我们走吧。”
沈玉叶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
看来,投靠梁王这个希望,就此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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