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少年纵身打马行至门前,墨色骏马一声长嘶,惊醒了门口打瞌睡的小清。
“劳驾,莺君在家吗?”封嶙眸色真诚,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哎哎,我们公子今日……”小清抬头见是封嶙,吓个哆嗦:“薛郎请他喝酒,今晚不回来了。”
他不必身前侍候,第二日一早去接莺君便可。
“哦。”封嶙略显失望,又温声问:“那他所在何处?”
小清勉强笑道:“小的也不清楚。”
“叨扰了。”封嶙垂下眼睫,翻身上马离开。
小清凝望封嶙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点惭愧。他总不能将主人的行踪透露出去,封嶙今日算扑了个空了……等等。
那不是回丞相府的路啊?
难不成,封公子要四处去寻莺君吧?
与此同时,酒楼中。
闯入者行为乖张,肆无忌惮。薛仪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放开他!”
“老实待着。”为首那人转过头来。他约莫二十多岁,虎背熊腰,长了一张凶相马脸:“要不然小爷连你一起打。”
瞬间,薛仪就认出了他是谁。
齐克污,太子太傅齐老的亲孙子。
齐老官拜中书令,乃当朝宰辅,三朝元老。血缘上他是太子表舅,朝中他是太子党党魁,与公主党针锋相对。
多次追求莺君而不得,上个月恼羞成怒辱骂莺君,却被莺君当众下了面子,猴急语塞,成了盛京城的笑柄。
齐家也觉得他丢人,前些日子关他跪祠堂去了。这刚放出来,便来报复莺君。
比起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此地昏暗狭小,真闹出事也不引人注目。
“逞威风?”莺君捂住脸,冷笑道:“你就这点能耐?你若是早一刻钟进来,我都佩服你有种。”
“隔壁听了多久墙角?”
纵然齐克污家世再显赫,也不敢当着大理寺少卿方舜臣的面打人。他必是偷偷估摸着方舜臣走了,才来找麻烦。
“贱货,闭上嘴!”齐克污被一下戳到痛处,尴尬不已,当即发狠道:“小心我今日在这里把你干/死,到时候阉狗宋有福再怎么护犊子,也只能抱着你尸首哭!”
莺君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齐克污立刻被激怒了。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他狞笑道:“当年在兰芳楼,你认阉狗当爹之前,我没好好享受你,竟让你宋琦买去了你的初.夜……”
“现在他是你长兄了罢?兄友弟恭?你们正好在阉狗家里做肮脏勾当,一次多少钱呀?”
他口中冒出一串脏污不可闻的词句,令听者皱眉。
“你空口白牙污人清誉!”薛仪醉酒摔杯,爬起来打断:“齐家世代大儒,你怎么——”
“滚!”齐克污回头冲他一指:“我谅你是个清流,不与你计较!”
薛仪被他身边人叉在地上。
“你冲薛仪叫什么?只会吓唬文人么?”莺君凝眸盯着他,开口讽刺道:“你嫉妒宋琦么?那夜他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我。”
“不像你,刚拍到三百两白银,就被吓跑了。”
“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够么?”
“你这般烂货,连三两银子都不配!”齐克污气急,狞笑道:“别以为你有官身,我就奈何不了你。今晚就算哭着求我,我也定要打烂你的嘴!”
“哦?”莺君冷笑。
“近来我听到些有趣的事。莺君,前万年县县尉,盛大人,你认不认识?”
一双桃花眼中似有疑惑:“不认识。”
“真的吗?”齐克污邪笑道:“可据我所知,三年前,他和几个朋友一起,玩死了兰香楼一名唤作春雨的小倌。”
”那小倌死的凄惨,听说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裹个草席便扔出去埋了。”
“不久后,魏大人就被敲诈,以朝廷命官不得狎妓为把柄,向他要了不少金银。”
“他前一天把钱交出去,第二天就意外跌入护城河死了!”
“是我杀的?”
“是。”
“你和春雨是好友。他们本是想去玩你的,但你已经被赎走了,只好拿春雨出气。”齐克污狞笑道:“你若不想这事人尽皆知,就让我玩一次。”
即使齐克污没有证据,但所谓三人成虎,只要传的够广,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那天我也在,”齐克污俯在莺君耳边,恶意满满:“春雨一直在求饶,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气了。我们只好把他扔出去,换个人再来玩……但谁都不如你啊。”
他看向身后几个仆役,提议道:“不然今夜我们几个,就一起玩玩莺君?瞧瞧春雨的好朋友,能不能被我们也玩死?”
众人都大笑起哄。
“你欺人太甚!”薛仪怒火攻心。
伶人的命便不是命么?春雨年少被卖进魔窟,好不容易攒够赎身钱,便死在这群畜生手中?
薛仪酒意上涌,又怒急攻心,左右环顾要抄起花瓶要砸过去。半晌不吱声的老道人却从后面把他一把抱住:“薛郎,使不得!”
“你把他打了,轻则贬官和我一起回乡,重则小命都要丢!”
“再者他是武举人,你又怎么揍得过他哪!”
“那我怎么办?”薛仪低吼:“看着莺君被他欺辱?”
远处齐克污正向莺君逼近,肮脏的手已经抓到了莺君肩颈,用力拧着。
“去找救兵!”老道人说。
对,去找救兵。薛仪跌跌撞撞站起来,冲出酒楼,惹得人群阵阵惊呼。酒楼里的伙计不行,一者拦不住齐克污,二者此事闹大了更要命……
难不成把方舜臣追回来?去找宋有福?宋琦?不行,都来不及。
薛仪站在西市街当中,带着脂粉香气的夜风凉嗖嗖的,吹过他混乱的思绪,更让他绝望几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处锦衣华服的公子穿过长街,打马而来。
公子在他面前勒住马:“劳驾,你见过莺君吗?”
薛仪愣住。
他虽不认得封嶙,但他认得这油光水滑的骏马。漆夜,封相珍藏爱驹,上次赏花宴他足足写了十行长诗来夸这匹马。
还被马踢了一脚。
再看封嶙周身气度非凡,腰间环佩叮当,来头不小。
“快去救命!”他酒意冲上脑海,抓住封嶙胳膊拼命摇晃:“去救莺君啊!”
直到冲回雅间里,薛仪脑中还是懵懵的,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
他猜到封嶙大概不简单,但没想到居然那么有种。
封嶙听罢他所说,便飞身下马,一路让他带着狂奔至雅间门前,毫不犹豫将门一脚踹开。接着直奔软榻而去,左手扯起齐克污的衣领,右拳就已经重重锤在他脸上。
“嘭”齐克污栽倒在地,眼冒金星。
“少爷啊!”齐克污的随从们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大少爷前一秒还将莺君圈在榻中,马上成了好事,下一秒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按在了地上,门牙和鲜血一齐飞出来。一群人差点被吓晕过去,登时高呼着一拥而上。
“少侠小心!”薛仪只来得及喊一句,雅间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齐克污自幼习武,又中武举人,自然不是吃素的。被按在地上锤了两拳后,便勃然大怒奋起反抗。仆役们更是抄桌子抄板凳,趁手的家伙都往封嶙身上招呼,急着将自己主子解救出来。
然而封嶙以一敌六,却毫不见怯意,将齐克污按死在地上,一拳一拳直往他脑袋上招呼。
“你谁啊?”
封嶙好似力大无穷,齐克污横行霸道多年,竟头一次毫无反抗之力。他心中惊怒,眼前却是一片血色,直怕自己真被封嶙打死了:“我何时得罪过你?你找错人了吧?”
“我封嶙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今天打得就是你!”
齐克污不记得这个名字,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锥心的痛。仆役们眼见着主人真要不行了,情急之中爆发出蛮力,众人一齐将封嶙从齐克污身边拉开。
嚣张的齐少爷鼻青脸肿,门牙断了好几颗,满嘴是血,晕倒在地上。
刚刚赶到门口的胡姬见了,吓得两眼一黑:“快把郎中请过来!”
踹门打架的动静藏不住,酒楼中的客人都围了上来,伸长脖子看热闹。小厮前去喊郎中,挤了半天才从人群中找出一条路来。
而屋里薛仪也被吓到,蹲在莺君旁边,细心帮他把衣襟掩好。
“没事吧?”薛仪关心道。
莺君摇摇头,反而眼神复杂看向封嶙。
他怎么会来?
“这人什么来头?”薛仪也小声问。
两人正说着,封嶙终于挣脱了拉扯,急匆匆向莺君这里走过来,仔仔细细看了莺君一圈。
发现莺君身上的伤痕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脸颊还红肿着,手腕也在和齐克污较劲时扭伤了,脖子和胳膊上散布着被掐的红印。
虽说伤的不重,但莺君披发斜倚在榻上,受辱后眸光黯然寥落,又隐忍恨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尖发颤。
“我去给你寻郎中——”封嶙越看越心惊,无措道:“不,我送你去医馆?或者我带你回去……”
莺君闭着眼睛。
更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莺君只觉一阵阵剧烈头痛,好像要炸开似的,心中一腔火无处发泄。
当年他做事很谨慎,齐克污手中没有把柄。但若他不管不顾宣扬出去,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莺君愈发头痛,强迫自己从思绪在抽离——他得先哄好封嶙这个小祖宗。
见莺君久不答话,封嶙愈发担忧,颇感手足无措。他见莺君眼角噙一滴泪,想伸手抹去,却正见莺君睁开眼睫。
轻软的睫毛扫在他指尖,封嶙呼吸一滞。
莺君抚开他的手,抬眸便见封嶙眼眶红红的,眸中满是他的影子,不含一丝杂质,好似下一秒要担心得哭出来似的。
封嶙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莺君想。如果不是他,今日恐怕难收场吧?
他心中的一股怨气,忽然间便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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