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望勉强接受沈韫的理论，却猛然意识到，“既然是弃子，那她根本就不会……”
沈韫接口，“‘活着’去往归元仙宗。”
两人话音落下的当口，被控制住的苏钦忽然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
控制不住，也没有办法控制。
南宫珩甚至都收回了放在苏钦脖颈上的剑。
一边收剑，南宫珩看向沈韫。
声音不冷不热的，“这位，姑娘，看来你对修真界很了解？”
南宫珩看过来的这一眼毫无感情又充满怀疑。
至少傀儡阵这种东西不该是一个凡人能知道的。
沈韫懒懒散散道：“啊，以前跟个书贩子混过日子，从他那里看到过不少东西。”
“书贩子？”
南宫珩眉眼越发冷了，“凡人？”
“哎呀，你看看你们这些修仙者，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凡人呢？”
“凡人虽然弱小又命短，但凡人也有喜怒哀乐嘛。”
矫揉造作的语气搞得南宫珩都一时无言。
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死死看了沈韫一眼，像是要将沈韫的长相记到骨子里一样，才又转过身去看还在吐血的苏钦。
“你被放弃了。”
在场的都是耳力极佳之人。
南宫珩能听到沈韫方才的话，苏钦自然也能。
此时她正低头端详自己的双手，那双她曾经设下过无数阵法的手此时已经枯瘦，僵硬，让她难以控制。
破碎的笑声从她的喉头挤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
血越吐越多，苏钦的脸色也越发惨白，“我一直以为是我算计了一切，没想到，我才是真正被算计的那个。”
她抬起头，伸手拉住南宫珩的衣角，“救我！你们不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只要你们救我，我就告诉……”
下一秒灵力一荡，苏钦竟一股脑栽倒在地。
又无力抽搐两下，这次是真的没有气息了。
南宫珩面色难看。
当着他的面杀人，实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正要施术追踪，却听那头沈韫“啧”了两声，“早就听说傀儡不会背主，我还以为是多精妙的法子，原来就是这样。”
裴既望在旁边搭腔，“哪样？”
沈韫嗤笑，“禁制呗。”
捡着没人的地方走到苏钦尸体跟前，沈韫拉开苏钦的衣领，露出她脖颈处的殷红标记，“喏，就是这个。”
“只要傀儡生出了背主的念头，禁制就会启动。”
“傀儡都没了，自然就不会背主了。”
裴既望听得起了身白毛汗。
不自在地抖了下，“啊，这样啊，还，真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呢。”
说完又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没看到南宫前辈的脸黑得都快滴出墨汁了吗？
——
在城主府略作休整，沈韫和裴既望一齐回了客栈。
一路上裴既望不断在身上左抓右挠的。
沈韫看着都不舒服，“怎么了？身上痒？找个树皮蹭蹭？”
裴既望摇头，“才不是，就是觉得身上一股子尸臭味，可能是刚刚在破屋里沾染上的。”
又抓了抓，裴既望忽然道：“绾绾，我们倒是完成我们来云城的目的了，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卷进更大的麻烦里了。”
沈韫挑眉，“怎么说？”
裴既望神秘兮兮地凑到沈韫身边，低声嘀咕，“绾绾你看啊，我们最开始为什么来云城？为了五万灵石对不对？为了得到五万灵石，我们做了什么？调查了修士失踪。修士为什么失踪？因为许庆之和云城主，那现在问题来了，这俩落到了什么下场？”
眼看着裴既望一副“请君回答”的期盼劲儿，沈韫也没拂了他的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认真回答道：“许庆之死了，连渣都不剩的那种，云城主被炼制成了傀儡，在苏钦死的时候跟着一起死了。”
裴既望双手一拍，“对啊，许庆之暂且不提，云城主和苏钦为什么会暴露？因为他们想把黎渊剑尊和南宫前辈炼制成傀儡啊！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不自量力的想法？”
沈韫刚要回答，又听裴既望极快回答，“因为黎渊剑尊下山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
沈韫愣了下，反问道：“黎渊剑尊，出山？”
“没错！”
“这有什么问题啊？”
裴既望表情夸张，大惊小怪道：“问题可大了呢。自从霜寒剑尊陨落后，黎渊剑尊再没出过归元仙宗半步，今日就这么出了归元仙宗，这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
沈韫满脑袋问号，顶多说明黎渊想出门了呗。
没听到沈韫的回答，裴既望顿时满脸失望，“说明天下要大乱啊！”
“啊？”
小师弟现在这么厉害？
光是出个门就要天下大乱了？
果然看到沈韫脸上的惊愕表情，裴既望美滋滋道：“我给你说，黎渊剑尊已经一百年没出山门了，这次出山，还是和南宫前辈一起出山，肯定有很重要的事。”
“他和南宫……前辈的关系很差？”
裴既望先是惊愕地看了沈韫一眼，又想到沈韫是个凡人，对修仙界的常识有了解，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清楚倒也正常。
于是解释道：“不能说是关系不好，只能说是势如水火。”
“啊？这么严重？”
她怎么记得之前在宗门的时候，两人关系好像还挺一般呢？
怎么就势如水火了？
“可不就这么严重？”
“一百年前霜寒剑尊陨落，当天黎渊剑尊就有所感，强行出关，连夜追到霜寒剑尊陨落的地方，苦寻一月无果，连霜寒剑尊的尸体都没找到。”
“然后黎渊剑尊就回了宗门，追着南宫前辈揍了一个月，你想想黎渊剑尊的剑有多强？前任魔尊都挡不住，那南宫前辈哪里是黎渊剑尊的对手，黎渊剑尊差点就把南宫前辈打死了。”
“最后还是归元仙宗四峰峰主一齐出面，才终于救下了南宫前辈。”
沈韫眨了眨眼睛。
竟然还有这事。
进了客栈房间，裴既望做贼似的左看右看，忽然悄声道：“你知道为什么霜寒剑尊陨落，黎渊剑尊这样愤怒吗？”
沈韫给自己倒了杯茶，“什么原因？两人感情好？我听说黎渊剑尊是霜寒剑尊带大的。”
裴既望“嘿嘿”怪笑，“哪那么简单啊？黎渊剑尊入门的时候都十六岁了，凡间十六岁都成亲了，黎渊剑尊什么不懂？”
“啊？所以你的意思是？”
“嘿，都说黎渊剑尊爱慕霜寒剑尊呢！”
“噗。”
刚送进口的茶水瞬间全都吐了出来，沈韫赶紧擦着嘴唇，“什么东西？黎渊剑尊爱慕霜寒剑尊？”
有那么一瞬间，沈韫觉得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黎渊那么个冷冰冰的高岭之花，会喜欢她？
诶？
不对。
她怎么记得黎渊刚入门的时候，虽不多活泼，但也不是后来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所以，黎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
裴既望抽了条布巾丢给沈韫，让她擦一擦，“霜寒剑尊被人爱慕很奇怪？”
沈韫纠正，“不，是黎渊剑尊有喜欢的人这点很奇怪。”
“奇怪吗？”
裴既望满脸疑惑，“不是都说黎渊剑尊家里遭逢变故后，他被带上了归元仙宗，然后几乎就是被霜寒剑尊一手带大的，雏鸟情结？”
……
如果沈韫不是当事人的话。
她也几乎要被裴既望的逻辑说服了。
又怪又有说服力呢。
“哎呀，跑题了。”
裴既望道：“黎渊剑尊无故出山，最近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沈韫点点头，这确实值得深思。
总不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其实是诈死的吧？
——
城主府。
南宫珩已经用玉简通知归元仙宗和长枪宗，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手云城的烂摊子。
转头看去，黎渊正负手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你……”
话才刚出口，却见黎渊猛地看了过来，眼神冰寒刺骨，其中像是翻滚着腾腾杀气。
顿时，南宫珩就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一动都不敢动。
好在，黎渊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甚至唇角还罕见地挂上了笑意。
只是这笑里，讽刺意味实在浓重了些。
“南宫，师兄。”
“师兄”二字咬得尤为厉害，像是隔着这个称呼就想把南宫珩杀死一般，“此间事了，余下的烦请师兄带回宗门。”
下意识的，南宫珩问道：“那你呢？”
黎渊神色冰冷，“师姐……后，召雷剑一直被封存在宗门内的藏宝阁内，这次召雷失窃，我要去把召雷找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话一出口，南宫珩就意识到不对来，抬眼看去，果然撞进了黎渊冷厉的眸子中。
黎渊唇角轻掀，“你配吗？”
南宫珩哑然，慌乱地移开眸子，脸也偏向一旁。
反而是一路沉默的陆盈烟站了出来，挡在南宫珩面前，楚楚可怜道：“黎师兄，当年的事，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
“谁都不想？”
黎渊瞬间出现在陆盈烟面前，抬手扼住陆盈烟纤细的脖颈，看着陆盈烟涨得通红的脸颊，“我怎么看，你想得很？”
陆盈烟试图反抗，可情急之下她能发出的攻击实在弱得可怜。
落在黎渊身上，竟然让黎渊连衣角都未曾动过。
感受到陆盈烟气息越发微弱，黎渊看向陆盈烟身后的南宫珩，“怎么？南宫师兄不护着她了吗？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南宫珩别开眼，不愿回答。
就再陆盈烟几乎要被掐死的时候，黎渊忽然松手。
陆盈烟跌坐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
“你该庆幸，”
黎渊居高临下，“要不是师姐的灵根在你体内，我早就杀你千八百次了，不过你也随时准备好，一旦我找到复活师姐的法子，你的命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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