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林山序,就像是黑白线条画里突然掉进一瓶彩虹色颜料。
颜料弹到半空中,色彩忽然喷洒而出,失控地涂满了谭书清的整个世界。
谭书清这辈子也没想到,见惯了那么多**,从首都军区大院走出来的自己,竟在订婚之后,还为一个玩世不恭的狐狸书生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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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
谭书清在S市的基层服务期满,被调到京林市任高级干部。
离开之前,她扫了一眼自己收拾好的桌子,桌前只有的黑色笔筒,灰色笔记本,和一台台式电脑。她一向简便,工作上能删就删,人际上能避就避,感情上更是如此,能麻木逃避的就视而不见。
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了五年,她的世界被她删剩下了黑白灰,和文件上的红线条。
她看着灰色的城市,上空乌云密布,城市仿佛要下小雨了,飞机闪烁着微弱的霓虹光嗡嗡飞过。屋里渐渐变得有些暗沉,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密封的,灰色的,规整的,死寂的。
高跟鞋敲击在地上的声音都被闷在房间里扩散不出去。
谭书清犹豫着要不要给爸爸打电话。
但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部队里工作吧,还是不要打扰了好。
谭家的家风清正刚直,蔚然浩荡。
世代有功勋,谭门出儒将。
作为谭家的独女,谭爸爸却给她取名谭书清。
只修书来,弄清影。
她轻叹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触碰屏幕的瞬间,手机亮了,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扎眼,
她迅速给侯柏延发了条消息:【已辞。明日去京林组织部谈话。】
侯柏延马上给她回了消息:【知道,我刚才去看草拟的公告了。恭喜。】
她无力地扯了一抹嘴角,未婚夫对自己说话这么冷淡,正常么?知道她要坐4个小时的飞机,外加一个小时的车程,可他连送自己去机场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一句路上小心都懒得应付。
在寸土寸金的S市待久了,他也变得惜字如金了。
可大院里的人都形容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金玉良缘,天官赐福。」
谭书清轻笑一声,比阴天还灰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去哪都一样,无所谓。”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作美。
可他们的共友汪照晚却说,侯柏延很爱她,一定是她没有发觉。
*
谭书清坐的一直是头等舱,往日还能小酌几杯,今日不知为何,生病似的瘫软在座位上。
空姐知她是熟客,过来给她送毛毯时,立马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往日的她都会礼貌地应付上几句,今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要通知您的医生吗?”
“不用。”冷冷二字,淡烟暮霭。本就清寒玉面的她,此时更显得遗世独立。
空姐不敢多加打扰,只说了一句:“有需要的时候您随时吩咐。”便退了出去。
谭书清虚弱地侧躺着,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连下飞机的时候都要空姐轻声叫醒。
她拍拍脑袋,头痛昏沉,身体乏累。
她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披着外套,摇摇晃晃出了机舱。
她向来不喜高调,出发之前也已通知了在京的家中,不必派人派车,自己回就好。
可哪知忽然生了病,连路都走不好。早知道就叫人来了。
她摸出手机准备叫车,却在不远处看到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逆着光,看到一个黑影林立在芸芸人头之中,他宽阔的肩膀细窄的腰,修长的双腿显得很扎眼,像漫画里的人走了出来。
谭书清即便看不清脸,也对这个身型熟悉不过,她虚弱地撑着眼:“柏延,你怎么在这儿?”
侯柏延一把扶住她,谭书清即便不想娇气,此时也不能了,柔弱地倚靠在他身上,抬眼就看到他嶙峋的喉结,接着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沉香的气味。
“你怎么了?”侯柏延声音很低沉,轻柔却不失威严,简短四个字是他全部的担忧。
“可能有点感冒。”谭书清吸吸鼻子,嗡里翁气道。
侯柏延伸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上,看她是否发烧。她小而苍白的脸几乎被他修长却宽大的手完全盖住。他的手干燥温暖,这个时候的他,很有安全感。
谭书清悄悄抬眼看他,清亮的眼眸镶嵌在桃色的脸颊上,像是春水流淌过桃林。
“没发烧,可脸怎么这么红?”侯柏延看着她的脸,他如何也不敢想,谭书清会为自己而感到害羞。
“在机舱里闷的。”谭书清随意找了个借口:“我要回去了。”
“我陪你,车就在外头。”侯柏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谭书清没说话,她这个样子确实也不是能逞强的时候,只病恹恹道:“你怎么还开车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京林?”
“不是跟你说,我过来看公告了么。”侯柏延向来寡淡的语气竟有了一丝笑意,有力而温暖的手臂轻轻搂着她:“你病糊涂了,是不是?”
谭书清竟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可以被依赖的,温暖的人选。自己一定是病糊涂了。她暗自用拇指甲盖掐自己的食指肉,拼命让自己清醒。
他是来看公告而已吗?不,他是来替她摆平任职之路上的小山丘的,顺便再看看她往后生活的城市如何,是否有可以关照的朋友,再帮助她收拾新家时的手忙脚乱和无所适从。
可他不敢说,他知道她的清高,知道她的傲气。
谭书清对此却毫不知情。
他们一个咬死不说,一个情感淡漠。
汪照晚夹在中间,像苦刺心味的奥利奥。
“你监视我,怎么还监视到这儿来了。”她没好气道,小脸变得更加煞白。
“谁做监视,还监视到人面前来啊,瞧你病得开始说胡话了。”他说话带着轻柔的腔调,是她从小就熟悉的京韵。
京林的十二月比不上北京寒冷,S市也送走一场雪,而京林街道两侧的树叶却还都是深绿的。
刚下了飞机,谭书清就摘掉了围巾。这会儿到了车上,更觉得有些闷热,轻轻地用手掌扇着脸,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散出淡淡的花味。
“先去看医生。”他启动了车。
“不去。”她沙哑着嗓子。谭书清不喜欢看医生,莫名的对医院和白大褂有种恐惧。
“听话。”
“我没病。”
谭书清说着,脱掉了厚厚的羽绒外套,只有一件套头毛衣,摩擦间微妙的香气融入了他的细胞,侯柏延的表情也变得柔美起来。
“那叫医生去家里给你看看,好不好?”
“我真的没事,一点小感冒而已,你太夸张了。”谭书清的表情很冰冷,茶色眼瞳微合着,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一开一合,一绺微卷的刘海被随意地放在一侧,细长的眉毛不画而黑,大部分的五官都很柔美,唯独高挺的鼻子和精巧的五官犯了冲,不过倒添出几分疏离的韵味来,像古早立绘言情封面的清冷美人。
侯柏延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一边开车一边商量道:“要是身体明天还没好转,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好。”
“你住在哪里?”
“北世堂。”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侯柏延眉头轻轻一皱,但依旧目视前方:“他们给你安排的?还是你自己找的?”
“服从安排的。”
果不其然。
侯柏延眼里划过一阵心疼:“你怎么不替自己争取一下别的住所?那里是老城区,很破旧了。而且楼距楼道也窄,向阳性很一般,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叫人给你重新找。”
“住哪不都一样么?而且那儿地段挺好的,在市中心,出门就是地铁口,高铁站,楼下有菜市场,大商场。离大院也近,上班方便。”谭书清笑了,列了这么多优点,差点自己就信了是块好地方。除了这些,这北世堂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她的声音总是很柔很轻,像流光绸缎一样光亮柔软,可肌肤触碰时,也带来一层又滑又凉的疏离。
喜欢不重要,适合才是首选。她向来如此衡量。
侯柏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用了力,不再说话了。
若是换了旁人,高低都得卖这位年轻有位的高级干部几分脸色,可谭书清从来不怕他生气,也从不对他服软,反正侯柏延最后都会来主动找她。
因为她被偏爱得有恃无恐,这一点恐怕连她自己没发觉。从小侯柏延就是如此,一来二去的,她竟也习惯了。她只以为是侯柏延家教好,脾气好,从不轻易发怒。
只有真正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侯柏延有多严格,耐心比沙漏里的一粒沙都少。
汪照晚给侯柏延支过招,让他故意冷落她,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好。
侯柏延一口回绝了。
“你对她好了这么些年,她却不知道。哪有这样的人啊?当了二十几年的瞎子。”
“瞎子怎么了,说明她眼里看不到别人。”侯柏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藏不住宠溺的笑。
“你……”汪照晚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被甩了别来找我哭。”他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
“我家卿卿才不会呢。”
清清,卿卿。是他对她专属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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