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歌台舞榭,柔枝清影,戏台还未开幕,谭书清便早早在二楼拐角之处落了座。

北京有京剧,苏州有评弹,山东大鼓说书,京林自有她的韵味。

比起美食美景,谭书清喜欢先了解一座城市的人文。

这座清代光绪年间存留至今的古戏楼,还保留着当时奢靡的风貌,雕栏玉砌,恍惚间叫人忘记了时间,回到一场旧梦里。

葳蕤的紫荆花在朱墙金瓦上沉落出黑金色的剪影。

戏台下面是一片飘落花瓣的小池,四周小山堆砌,疏篱曲径仿山家。

光像镂空的金缕衣披向整座戏楼,来往的客人穿梭在光影里,像被撒上了块块金箔。

谭书清着一身素雅的流光旗袍,外披一袭暗纹隽绣的披肩,耳著明月珰,乌云坠翘翠。

“谭女士,这是您茉莉清茶。”服务生着一身素雅的中式袍,木托盘上端着薄而清透的瓷杯,谭书清闻到茉莉茶清,沁人心脾。

“这是节目单。”

谭书清粗略一扫,只觉上面的戏名都有意思,风格也偏现代,随口问了句:“这不是经典剧目吧?”

“这是新戏。狐狸书馆出的剧本和策划,特邀演员都是唐燕剧团的。”

唐燕团队是国内知名的团队,竟能屈尊降贵到小小京林市来演出,看来狐狸书馆的面子实在不容小觑。

谭书清饶有兴趣地笑了,把烫着滚烫字眼的黑金色卡片放在桌面上,目视前方,等着文武场热场后演员正式登场,工作人员知趣地退到一边。

开场演的武松打老虎,演员原本抓住的老虎瞬间变成了鸽子。好家伙,剧目居然变成了魔术?

只见鸽子飞到屋檐下,金光一跃闪现出了潘金莲。潘金莲推开窗户,舞台中央忽然漫天飞雪,台上的灯暗了下来,她喊着冤,哭诉被后人肆意篡改的人生。

哭声引来了窦娥,她头上系着写有“冤”的头巾,走到她身旁,用芭蕾的舞姿“啪”的一下亮出了枪,荡气回肠高喊:Queen never cry!昭雪真相来解冤,妇女能顶半边天!

好嘛!这都哪跟哪啊?文明戏都不这么演。

看惯了正儿八经的京戏,曲高和寡的昆曲和大导演的作品,谭书清对这些是不屑一顾。

可渐渐地,她也被这无厘头的风格所吸引,身边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简单易懂却不失风趣幽默,用大白话的方式演出阳春白雪的东西,做到雅俗共赏,简单教化,还真是不容易。

谭书清看着台上表演的剧目,脸颊不禁溢出漩涡。

这酒窝越陷越深,仿佛能酿出甜甜的清酒出来,恢宏的舞美反射到她眼里,她琉璃的瞳孔映衬出千里江山图,笑得都快散了。

一场戏终了。谭书清看着节目卡片上熠熠生辉的字眼,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在心里涤荡。

她压抑的世界里,总有东西替她享受沉沦。

发泄就成了戏剧,音乐,小酌。

在她独自出入的一人世界里,深深浅浅的,连放松的方式都这么一板一眼。

笔名狐狸书生,旗下的工作室叫狐狸书馆。

烫金的字眼在她眼底刻下印章。

林山序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世界。

他摇着它狐狸毛绒大尾巴,神秘地东躲西藏,挠得她心痒。

她倒要看看,这位剧作家是不是也留着山羊胡须,秃成地中海的发型,圆圆塌塌的红鼻子上戴着圆框眼镜,戴着画家帽,摇头晃脑的和狐狸一样狡黠。

都说戏楼守着前中后台的都是机灵人,看人识身份的能力自清代民国就有。

更别说是处在军政机要交界处,接见过许多贵客的来鹤亭。

谭书清气度不凡,兰芬灵濯,玉莹尘清,却不乏英姿飒爽,将门之风。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之前来过的几位明星演员,都不及她半分姿色。

从她进门那一刻起,来鹤亭的工作人员便留了心眼,手段神通广大,三两下就弄清楚了她的来历。

并非来鹤亭是什么神秘的特务机构,而是它背后真正主人的强大。

他把这里暗中搭建成信息库,但凡接待过从官或从商的重要来宾,无论秘密或公开的,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

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

主人简单说完她的身份后,还附上短短三个字:

关照她。

含蓄却不含糊。

这还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来鹤亭立刻把她列入VVIP特别贵宾的名单,丝毫不敢懈怠。

甭说了,绝对和亭主人一个圈子里的。

*

戏剧圆满落幕的时候,谭书清也未见狐狸书生出来谢幕。

“狐狸书生呢?不是说你们来鹤亭的规矩是编剧最后要出来谢幕吗?”谭书清探过身子,轻轻一扭,薄薄的身段云孤月寒。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干笑道:“不好意思,谭女士。他实在有事,等不了了,就先走一步了,真是抱歉啊。”

“真不巧。”谭书清垂眸浅笑,眼底划过薄薄一丝遗憾。

“是机票买早了。”

“明明是戏演晚了。”谭书清笑道。

刚才台下观众鼓掌起哄的声音海浪似的一层高过一层。

预备的剧目都演完了,观众还嚷嚷着不让散场。硬是让他们把压箱底的拿手好戏都拿出来演一段,现场的热度只增不减。

“方便问问他去哪儿了吗?”

“去南极,给企鹅织毛衣去了。”工作人员笑着回答,眼底映出谭书清诧异的表情,早已见惯不惊。

谭书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可真有意思。”

“我们这位狐狸书生啊,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您日后赏脸,常来看看,他会得可多了。”

“我一定来。”她浅笑答应,露出好看清浅的梨涡。

*

进入来鹤亭的时候还是黄昏,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谭书清站在街口,冬夜的风刮在她脸上,大衣腰带都飞了起来。

她裹紧了大衣,脸方才在戏院里闷得热,风吹过带来的清凉很是舒服,矛盾的体感在她身上游离。

戏梦一场,酣畅归来,她脸上还带着悠长的戏韵。

悠闲地踩着猫跟鞋漫步在街头,优雅得像在拍20世纪复古的海报旧照。

侯柏延忽然打来了电话。

“卿卿,吃了吗?”

“没呢。”

对面即刻传来侯柏延惊讶的声音:“还没有,都几点了,我叫厨师做完了给你送过去吧?”

“我刚刚看了一场戏。”谭书清笑得一脸不着调:“现在还不饿,我自己去找吃的就行。”

“嗯?”侯柏延懒懒地笑出鼻音。

谭书清眉飞色舞地跟他讲了剧目的内容。

对面传来忍了一半的哈欠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吗?”

罢了,乱归乱,只要她喜欢就好。好不容易才听到她对自己流露清朗的笑声。

谭书清一怔,笑凝固了一半。

对啊,他怎么会喜欢这些呢。

经纶皆新学,冠带亦儒生。

一个只会看政府材料和财经报告的老古董。

可即便知道这些,今晚的谭书清话却多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和他分享,手舞足蹈地对着月亮画起来。

她没喝酒,却快乐得像是醉了。

侯柏延听着,笑容越来越深。

幸福在他月牙的眼底盛不完,还悄悄地溢了出来,爬向了两周成了鱼尾纹,游到最后就会发现鱼的眼泪。

谭书清终于挂了电话,侯柏延却还在加班,新来的实习生任烟雨来交文件。

任烟雨今年刚刚毕业,身上还带着稚嫩和活泼的青春气息。她的哥哥任平川曾是他的手下,所以他对任烟雨总有多几分关照和宽容。

任烟雨在他面前自然也不似其他人那边敛声屏气,循规蹈矩。

侯柏延接过文件,顺口一问:“烟雨,你听说过一个叫狐狸书生的编剧吗?”

任烟雨一听两眼放光:“听说过啊,首长,您也看他的戏呢?跟您说,我正约了他的戏,今晚去大剧院里看。”

她一边说着,就掏出手机给侯柏延看她的门票。

侯柏延冷冷地抬起眼,门票边框的花鸟虫兽在飞檐走壁。

……这都什么设计?

“要不要给您也订一张?”任烟雨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被他强大气场给震慑到。

“把狐狸书生叫过来,我要见见他。”

“可他在南极。”任烟雨脱口而出道,刚刚上班摸鱼看完来鹤亭直播的她,清楚得很。

“南极怎么了,不能见了吗?”他的语气平淡,和入门寒暄时说今早天真冷一样平常,他就像手边的咖啡一样,闻着往外飘出来香气以为多香醇,喝一口才知道多苦,还会被烫伤。

任烟雨立马犯了怵:“对不起,领导。我马上把人叫过来。”

她小跑到门口,侯柏延又道:“等等,不用了。”

不就是个江湖写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要看戏,什么样的戏码我不能组织人写啊。

绫罗绸缎见多了,偶尔见到粗麻布衣还以为是什么稀罕货。

侯柏延嗤之以鼻,一目十行看完了文件,顺便签了字。打开了电脑,开始写他戏剧项目的策划案。

他没猜错,狐狸书生是个不入流的三线写手,从海报和门票那过时的设计就能看出来了。

按照谭书清的品位和阅历,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至于唐燕剧团,这几年经营不善,又换了个见钱眼开的新总监,只要钱给得到位,他们什么活儿都接。

侯柏延一边写一边生气,心里还有些无语,她怎么偏偏就看上这么个东西?

给南极的企鹅织毛衣是一项公益项目噢!

不靠谱的男主角,下一章我一定把他从南极里抓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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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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