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知次日便要启程回往江南的杨飞月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常燕。
彼时,常燕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脸色瞧着仍有些乌糟。显然这一段时间来养的全没从前被伺候时那么好。
常燕黯淡无光着一张本俏生生的脸,看着哪怕是现在仍捧着一本刀谱认真看的杨飞月道:“你知道他们此次来北朔是为了什么吗?”
杨飞月正入神,随口一问:“什么?”
常燕已经憋了好些天了。
这些日子,她越发瞧出杨飞月此人的可靠之处来。眼下,也就愿意把那满肚子话倒出来几分:“他们盯准了一批送进吴王府的东西。”
本来只当她是闲谈,没想到猛然就来了个大消息。杨飞月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不是不乐意告诉我吗?”
“傻子。”常燕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摆明就是喜欢唱反调,“知不知道,有些事情你想知道的时候不能说,你不想知道的时候就可以说了。”
杨飞月心里纳了闷,在如今这种状况里,她还有什么可凭恃的?她怎么还这么嚣张?
她头也不抬,嘴上警告:“少出言不逊,小心我给你杵一下。”
“切,你来啊!”常燕正好无聊得发慌。
本以为躲在他们的地盘,每日该过得惊心动魄才是。可没想到这么些天都安安稳稳地过来了。以至于惯得她明明处在生死一线之际,也敢撒些泼了。
可常燕所不知道的是,前世杨飞月作为武学奇才,实则也很有些痴处。这一点在刀武一途上体现的更是淋漓尽致。每每有所体悟时,杨飞月总能做到废寝忘食,把旁人的话权当耳旁风。
早年,她与师父相依为命。出于对师父的尊重,她再如何聚精会神,总不会不理人。可以说,当前杨飞月对她的种种回应,更多是凭借这样一种常年习惯造就的本能。真要做些什么,她情愿沉沦在自己的思绪里。
是以眼下,杨飞月浑不在意,嘴上也不吃亏,只淡淡道:“手下败将,你就叫吧。”
被刺激到心窝子的常燕沉默了。
杨飞月看书看得很快,不过两刻钟便搁下一本。常燕默默看了半晌,没忍住又叨叨起来,活像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都要插一嘴的老古板:“你这样囫囵吞枣的,能学进什么东西?”
“已经算细致了。事实上,等看得多了以后,随手一翻就知道手里这本有没有价值。”杨飞月漫不经心道。俨然并不把这当成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常燕被刺激得又默了。
比起杨飞月,自己的勤奋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几个时辰后,杨飞月把手边的书都看完,照常出去练刀,临走前又宽慰她一句:“等过几日我们回去,你就找机会自己该上哪上哪去。”
常燕没忍住又问:“不是,向南,你真是微生宫的人?”不仅如此,微生宫的人好像都对她十分敬重。否则,自己在这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这么安安生生的。
杨飞月正提着刀出去,闻言,微旋手心就把未出鞘的刀橫到她脖子下面:“保密哦。”
常燕狐疑极了。
这么个在微生宫颇有地位的人,也在调查当年之事?
难不成是被哪方势力安插在微生宫的奸细?
*
翌日
杨飞月跟常燕道过别,跟着大部队一道回去的时候,却并未瞧见温嗣绝的身影。
她找了一圈,连王肇也没瞧见。
银屏看她似乎在找什么,笑眯眯的。颇有种洞若观火的老神在在。
杨飞月见着她,便问:“宫主呢?”
“你找宫主啊?几天没见,想他了?”银屏露出抹浮想联翩的扭捏笑意来。
被这么一打岔,杨飞月瞬间没了问下去的心情,埋头赶路。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一众人几乎没停下来过,终于在江南夏季初露尖尖角时回到了微生宫。
从朔北的蔚为大观到江南的旖旎风光,银屏总算告诉她:“宫主提前几日回来了。”
意外听见这个消息,杨飞月心头倏地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竟有股酸甜之意。
这感觉来得太突然,且是从前从没有过的。杨飞月怔愣片刻,好一番回味,却不敢匆匆为此下任何的评断。
她微提口气,随着银屏从角门进入微生宫——可以不通过园子而直接抵达拂沙院。
入了夏,拂沙院的的沙难免有些灼人。可不知什么时候,院门口砌了个水池,蓄满水,种上君子莲,将沉闷之气扫去大半。
杨飞月掩住心中隐隐约约的雀跃,沉住气进去了。可进去后,因着不够顺理成章的缘故,她又犹豫起来。踌躇一阵后,杨飞月最终还是回了解晴院。
解晴院中,一切如旧。杨飞月坐在院中心不在焉地赏了会景,终究也没什么意趣。闲来无事,她还是练起了刀。
银屏后她一会回来,一进院子便道:“听说宫主又南下办事了,少说得要半个月的的功夫呢。”
杨飞月一听,忽地失了兴致。然而手中这刀,仍旧能一丝不苟地练下去。
*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杨飞月非那等风雅之士,日常练刀时,把解晴院的的花花草草毁得不成样子。
这等行径,也只愁煞了负责打理解晴院的银屏而已。迫得她赶忙书信一封,派人南下送去。
有此一事,杨飞月自是不知,她只一味这样消磨了数日。直到一日夜间,江南天空绽起的绚丽烟火使她知道,屠掌柜已经抵达江南。
两人此前约定,屠掌柜抵达江南后,一面打听徒弟徒媳的消息,一面着手调查会现身人前的明宫宫主。而她,则想办法打探专替微生宫干阴暗勾当的暗宫宫主。这是他们二人初步选择的两个入手点。
然而,屠掌柜所不知的是,她实则就身处微生宫内。因着这种便宜,她完全可以尝试跳过暗宫宫主,直逼真相的中心。
炸响的烟火如同警钟一般将她震醒,使她不得不从一种莫名缠绵幽暗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想到了在北朔得到的线索。
老怪物。
在微生宫。
两位宫主之上更加神秘的存在。
这是眼下所得的三个关键信息。
杨飞月寻思了半日,想到微生宫内种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譬如入夜不能点灯。
譬如晚间不可在外逗留。
偏偏,当初温司绝留给他的纸条所写正是叫她在翻澜水榭里点灯。
如果不是对方有意让她送死...
...
若她在白日点灯呢?!
杨飞月灵光一闪,心神一荡。
这是一个值得一冒的风险!
杨飞月打定主意。
*
是日天光大好,园中随处可闻鸟唤蝉鸣。
杨飞月偷溜出拂沙院,废了几日探路的时间,终于在这一日成功抵达翻澜水榭。
悄声合上门,她巡查了眼四周,确定暗宫这头无人,也不燃烛,只把灯笼悬挂在正朝对岸的檐下。
做好这一切后,杨飞月于水榭内静声等待。
可等了半日,翻澜湖面毫无动静,暗宫这处,却早有几队巡查护卫路过。
焦急间,天色渐暗。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杨飞月直觉危险的气息开始在微生宫内弥漫而起。
正是这时,湖面上终于出现一只小船。
杨飞月重重缓了口气。
她借着门窗的缝隙盯着那船,如同夜渡之人盯紧了远处指引希望的灯光一样。
终于,船近了。
有人弯身从船篷中出来。
是温司绝。
杨飞月双手虚握成拳,正屏息等待。忽然,身后裹起一阵凉风,暗色身影强势逼近,已至咫尺之距。
温嗣绝怕她惊叫出来,右手圈过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唇。
“嘘。”
他提示她噤声。
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旁,冰冷的面具贴着她的脸侧。杨飞月酥麻了半边的身子。
他怎么回来了?
还来不及回头去看,温嗣绝带着杨飞月飞快离去。
下一瞬,右护法把门推开,温司绝迈步而上,只来得及瞧见水榭另一边大开的门,与一片极快掠过的暗色衣角。
穿堂风呼呼而过,吹凉了温司绝薄薄的眼帘,一并透进如清湖般的眼。于是那一双淡眸泛起经久不息的涟漪。
右护法周身泛着冷肃之意,道:“宫主,这臭丫头莫不是耍我们不成?”
左护法从温司绝身后出现,静静守在一旁,只作为最忠实的保护者,并不说话。
温司绝牵唇勾出抹兴味十足的笑意:“可她想见我,不是吗?”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浑身沁了冰雪似的,转身打道回府。临走前,倒也十分体贴地吩咐了句:“把灯笼带走。”
右护法低头应是,将灯笼取下带回船,三人原路返回不提。
另一边。
假山后,杨飞月抿唇看着面前的温嗣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突现。
温嗣绝有些不快,先开口了:“想见他?”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杨飞月低下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间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才好。
“还是想见我?”他低声接着又问了句。像是给她台阶,又像是给自己台阶。总有些不甘心的意味似的。
闻言,杨飞月猛地抬头,径直便撞进他一双深邃泛着幽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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