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月独自南下,正在一间茶亭休息之际,忽看得有一道熟悉的风尘仆仆的人影下马走近。
她下意识想开口唤她,想起自己如今已不是向南,又见她身边还跟着两位随行护卫,便按捺了下去。
常燕径自落座,丧气十足地喝着茶亭所供的普通茶汤,显然为连月来的路途所累,正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不一会,她回过神来,视线在茶亭内划过,又隐约浮现了为杨飞月所熟悉的嫌弃。两人视线隔着杨飞月的帷帽的薄纱交接,常燕一顿,虽觉莫名熟悉,也没太往心里去。及至杨飞月将帽子摘下,端着茶碗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她身旁的两个护卫皆瞪目而视。常燕不禁问:“阁下这是?”
杨飞月露出个自以为无害的笑来,说道:“我看姑娘行色匆匆,隐约可见愁眉不展不色,想是南下办事去的吧?”
常燕警惕地看着她。神色间依稀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
杨飞月从容拱手道:“在下杨飞月,出行未带足盘缠。姑娘非富即贵,不如将我捎上,我为姑娘杀些该死之人,姑娘则付些赏金于我。如何?”
“杨飞月?”常燕瞧她眉眼舒朗,似乎全无半点阴谋诡计的意思。可饶是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对她的身份虽然惊讶,更多的仍是怀疑:“杨飞月不是死了吗?”
杨飞月便问道:“是向南告诉你的吗?”
常燕一顿:“你认识她?”
杨飞月友善笑道:“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受她临终之托,帮她了结余下的事。”
前一刻,常燕还在腹诽向南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后一刻,她起初还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心中便弥漫起一种自然而然的兔死狐悲之感。好一会,她才开口道:“向南她真的死了?”
杨飞月喝着茶,低嗯了一声。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补上一句:“希望常女侠还没有忘记那三个条件。那么,向南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请你以后把她当做成我,把我当做是她。”
看样子,杨飞月甚至还知道向南已经把第一个条件用掉了。而这第二个条件,用得跟第一个条件一样轻率,却又透着古怪。一种向南对她们那浅薄的情谊透露出重视的古怪。
常燕手指蜷缩,对杨飞月已经信了八分。她咬唇道,却仍旧是问起了向南:“是一年前中原盟主府的那场祸事吗?她死在那个时候?”
“不错。”
从某种意义上说,向南的确死在那个时候。从那以后,活过来的是杨飞月了。
“可我并不需要你。”常燕从悲伤中恢复过来.
“那便以此作为第三个条件。”杨飞月利落道。
常燕面上浮现挣扎的神色,半晌,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
杨飞月重出江湖在北朔一带做的事,她不是没有耳闻,今日一见,便知道传言并非假话。这也就是说,她带上杨飞月,等于带上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麻烦。
常燕心下叹气,想道:“就当是为了向南吧。更何况,这三个条件若不早日用了去,始终是个隐忧。如此这般消解了,倒也未必是坏事。”
于是,两人结伴南下,一路畅通无阻。
起初,温司绝欲与杨飞月一道,但却为杨飞月所拒绝。眼下,她之所以选择搭上常燕的东风,一则是考虑到常燕必然有自己调差微生宫的法子,跟着她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二则,难保南下的郡县没有对自己的通缉,如果能有常燕相护,应当能避开不少官府方面的麻烦。
事实证明,杨飞月的考虑是对的。几次官兵拿着画像走过时,她全靠着常燕才避免了被发现的风险。
随后,二人一道住进了鹿城的一座别院。
几日后,常燕着急忙慌地往外赶去,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去找正在练刀的杨飞月。
常燕是看过向南练刀的,眼下看见杨飞月在做同样的事,便不由微怔。只觉二人在这一刻几乎是重合了一般。片刻后,她摇了摇脑袋,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走近了说道:“杨飞月,你不是要赏金吗?”
杨飞月停下刀,看向她。
常燕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模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我需要你帮我杀人。”
杨飞月将刀送回刀鞘:“你要杀谁?”
“若我预计没错,当是暗宫之人。”常燕道:“杨飞月,你知道暗宫吗?”
杨飞月一顿,沉默点了点头。
常燕继续道:“如何?对微生宫之人,你可敢出手?”
“走吧。”边说着,杨飞月大迈步往外走去,一面想道:“莫非温嗣绝此次南下要办的事同从前在北朔一样,与吴王府有着莫大的关联?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才让常燕不惜万里南下?”
带着这样的疑问,杨飞月随常燕驾马出去。果然在城外看到了暗宫的人马。
彼时,温嗣绝正带领暗宫的人劫掠一行货物。两队人马正在交手。眼看温嗣绝就要得手,常燕带着人闯了进去。可谓是“冤家路窄”,温嗣绝正将迎头击来那人踹开,一眼就看见了杨飞月。
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身上,一身红衣,高头大马地跟在当朝郡主身侧,面色沉着,很是威风。只这一眼,他很快移开视线,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杨飞月没有对其他人出手,她飞身下马,目标明确,拔刀便朝温嗣绝而去。
后者唇角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了然笑意,配合极了。在两人过招之际,他找机会向她递去消息:“飞月,可使常燕与温司绝见上一面。”
杨飞月神色微凝,不明白此举的意义。但她没有问为什么,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她问。温嗣绝说完这句话,深看了她一眼后便带人悉数撤去。
常燕不甘心地还想去追,杨飞月将她拦下,提醒道:“小心有诈。”
闻言,常燕只得作罢。一时也没想到杨飞月能成功击退那位在盟主府一战成名的暗宫宫主,不免对她多了几分信服。
如此,常燕便成功将皇舅的货物守了下来。
随后几日,常燕没有着急北上,便将货物藏于鹿城。可无论藏在哪里,暗宫似乎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地方。为此,双方交战数回,每回总被杨飞月给挡了回去。在这样的过程中,杨飞月得到了温嗣绝的第二个提醒:让常燕把货物带回去。
与此同时,常燕不可避免地对杨飞月交付了更多的信任。
一日,常燕找到杨飞月,言语中已然显露出对她的几分敬重:“不知杨大侠此行南下所为何事?”
杨飞月没有明说:“常女侠应知,北朔不少人想要我的命。”
闻言,常燕便当她南下是为躲避追杀,露出慷慨的神情,说道:“我可以助杨大侠摆脱官府的追捕。”微微停顿后,她接着说下去:“条件是你得帮我把货物送回北朔。”
杨飞月没有即刻答应,笑着表示怀疑,实则是有心打探:“官府的追捕岂是说摆脱就能摆脱的?这批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常女侠当知我眼下处境不妙,可不想再平白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常燕下意识地冷笑起来,那股傲慢又浮现在她姣好的容颜之上:“吴王之物,能有什么问题?”她怕她不愿,劝说道:“杨大侠应知,吴王不过是一介闲散王爷,他虽不大现身人前,府中却多有接济江湖中那等侠义之士。这样的人,不仅不会为你招惹麻烦,还能帮你逃脱追捕。”
杨飞月心思一转,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沉默良久后,她敛眉像是顾忌着什么般说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得陪我去见一个人。”
“谁?”常燕狐疑地看向杨飞月,对她的信服和敬重瞬间消散,只余审视。出于尊位之人的警觉,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最好别见。
杨飞月何尝不知她这等人的心病。不过眼下,这心病确也不是师出无名。为打消常燕一部分的疑虑,她道:“常女侠既然知道暗宫宫主,便也应知明宫宫主。事实上,我此次南下也是受明宫宫主所托,为他杀一个人。”杨飞月缓了一缓,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常燕,好像在提醒她,接下来的话会很关键:“那个人,正是暗宫宫主。”
于是,杨飞月将明暗两宫之争告知于常燕,隐去了温司绝所说的三年之期。
常燕一听,只觉这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很快接受了,也明白杨飞月与她在一定程度上是目标一致的。
杨飞月瞧她神色无异,便继续深入地说道:“常女侠何不与明宫宫主来一场合作?”
这下,常燕又勾起一抹表示怀疑的、不屑的冷笑了。
杨飞月便道:“我可以承诺常女侠,定会护你周全,不论你在见面之后是否答应这场合作。这样一来,即便我没有成功杀了暗宫宫主,也好勉强对他有个交代。”
常燕深思起来:“容我想想。”
杨飞月静静等待着。时间缓慢流逝,常燕想了许多利害,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眼前这个杨飞月,是不能完全怀疑的。想来,杨飞月在江湖中也颇负忠贞之名,据她目前来看,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思绪如此滚过几轮,常燕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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