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我身边...？”温司绝复述着这话，不自觉有些发热。他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杨飞月，“为什么？”
温司绝很少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大多数时候，他都主张点到为止。更何况，原因已经被杨飞月以一种暗示的方式说了出来。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杨飞月托着下巴瞧他：“因为——我正被人追杀。”
温司绝笑了：“飞月，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
随后，杨飞月成功与温司绝一道进入微生宫，并在握雪院中有了自己的住处。
杨飞月发现，握雪院与拂沙院有些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一点在于，握雪院可以说是十个拂沙院那样大。并且，握雪院的一应陈列瞧着远比拂沙院精细、讲究。若拂沙院算是小富，握雪院则称得上是贵族了。
一时间，杨飞月只把这背后的原因归咎为温司绝比温嗣绝在这些事上要更上心些。
当天傍晚，二人去了翻澜湖岸边。温司绝告诉她：“微生宫内部分为明暗两宫，翻澜对岸是暗宫，此岸是明宫。两宫以此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杨飞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些早就知道的事，视线始终落在秋日近晚薄光里的翻澜水榭。
温司绝见她兴致不高，继续道：“其实...两宫也并非完全互不干涉。”
“哦？此话怎讲？”杨飞月看向他。
“每三年，两宫可以互通。下一次互通的时候，就在年末。”温司绝道。
杨飞月露出疑惑的神情。
温司绝带着她转身往回走，两位护法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他继续道：“微生宫有一个规定，两位宫主之间轮流出招，另一人则只管接招，期限是三年。到年底之前，出招人是我，接招人是暗宫宫主。途中，如果有人身死，那么，余下那个人就可以合并两宫，成为微生宫的宫主。”
“飞月，”温司绝停下来，定定看着她，解释道：“当年我遇见你时，只能被动接下暗宫宫主的招，却不能反击。你知道的，我没有武功傍身。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庆幸那时候遇见的是你。”
杨飞月静静听着，想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飞月，你知道暗宫宫主是谁吗？”
“是谁？”
“是我们的老熟人。”温司绝看着她的目光中，别样有种深意。
杨飞月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不免有些心虚。但面上，她并不露怯：“你直接说。”
温司绝不觉莞尔，只觉她这性子还真是一如当年。他低声道：“是温嗣绝。”说完，他聚精会神又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杨飞月的表情。
头一回，杨飞月以自己真实的身份看到了温司绝腹黑的另一面。那种几乎藏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感，更表明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他作为出招人，为了避免在下一个三年受人掣肘，必然会设法趁此时机除去温嗣绝。那么，对于温嗣绝与“向南”的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由此推论，温司绝也当知她与向南的关系。
弄清楚这些，杨飞月面上浮现诧异，随后是愤恨的沉着。她说道：“竟果真是他。”
温司绝眼也不错地瞧着她，那兴味的神情收了些。对杨飞月称得上合理的反应，他略感乏味：“飞月，又到了我们联手的时候了。我们过去彼此合作、照顾的日子，一直是我最怀念的日子。没想到，今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杨飞月一向知道温司绝最擅长的就是打感情牌。从前她倒没觉得怎样，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虚伪。她移开视线，提步走入明宫的暮色中：“我自然会送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
温司绝本跟着，闻言，步子一顿。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杨飞月的身影，这才惊觉比之从前的磊落与恣意，她的身上似乎多了些更厚重的东西。
他正寻思着这东西是什么，前头点灯人的烛火径直打落在她后背的刀上。显得有种古朴的锋利。
在此之前，她的身影则融入夜色，晦暗不见。
*
是夜
凄风苦雨院内，温嗣绝刚躺上不久，便察觉到有人潜入。在那人伸手向自己而来的时候，温嗣绝登时发作。两人过了几个来回，方听那人低声道：“是我。”
温嗣绝顿住，有些不太敢相信。
原来是杨飞月夜渡翻澜，偷潜入了拂沙院。此时，她正与温嗣绝双臂相抵，俯身在他的上方。
“阿衍。”
话音刚落，她便落入了温嗣绝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她，仿若拥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杨飞月贴在他的胸口，听着耳边传来节奏加快的心跳。两人就这么依偎了片刻，她撑起上半身，摸黑去够他的唇。终于，唇齿相融。重逢的二人尽情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夜色中，只余低低的喘息。许久之后，她离开他的唇，鼻息探过他的敏感的耳后。
温嗣绝喉结微动，握住她的手，轻声制止道：“飞月。”
杨飞月停了下来，眼中欲色褪去，复归清明。她索性坐直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他的手，说道：“我去了明宫。”
“嗯，我知道。”
“你嗓子好了？”
“怕你不喜欢。”
杨飞月笑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他这副嗓子在这样的时候，显得多么勾人。简直像午夜里的妖精。
温嗣绝起身，手指轻探杨飞月的面庞，随后微托住她的下颌。他的眸光中充满了眷恋与怜惜：“飞月，你用了换脸之术。痛吗？”
“不痛。”杨飞月道。
那精通换脸之术的世外高人，可巧也在那海外山岛之中。凭借着师父的关系，她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是自此，她取皮的背上便难免留下一块疤。
温嗣绝显然不信，探过来亲她的脸，循着本能在安慰她。
杨飞月便又去吻他的唇。温存了一会，她道：“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温嗣绝拉住她的手。
杨飞月摇头道：“先不要引起温司绝的怀疑。”
“飞月，其实你本不必蹚这趟浑水。”温嗣绝道。
“这是我要做的事。”杨飞月坚决道。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在温嗣绝的目送下，杨飞月一直等到了他再瞧不见的地方，才在自己肩头划下一道伤口。
轻功之下，两宫的距离对杨飞月来说并不算远。
她抵达握雪院时，温司绝正披着白裘在门口等她。秋风萧瑟，在此夜间，更是透骨的凉。他顶着寒风，眉眼透着清冷的气息，身上雪白的裘毛随风飘起好看的弧度。实在可称一句明月风清，其人如玉。
“飞月，你去哪了？”温司绝悦耳的嗓音响起。边说着，他迎了上去，及至看见杨飞月肩头的伤口，忽而顿住，道：“你去了暗宫？”
“嗯。”杨飞月眸光深沉地看他一眼，“你在等我？”
温司绝凝着她，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飞月，我不放心你。”
“夜里寒凉，不是你能经受得住的。”杨飞月上手，替他拢了拢衣服，嘱咐道：“早点进去歇息吧。”说完，她便兴致缺缺地径直进去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随行的雷俏皱着眉，对杨飞月这样的态度有所不满：“这杨飞月竟然就这么走了。亏得您为了等她，大半夜的在这风口站了这么久。”
温司绝紧了紧怀中的手炉，倒并不在意：“她去确认了温嗣绝还活着，自然心情好不到哪去。”
雷俏觉得宫主的声音有点淡。转而，又听得他一声咳嗽。她便忧心起来，忙把温司绝送回屋里。
此夜，秋风不绝。
*
翌日
杨飞月被侍女带去吃早饭时，便看见了餐桌旁坐着的温司绝，以及一桌满满当当的、品类丰富的食物。
温司绝看见她，起身来拉她坐下，笑道：“从前我们便是这样一道吃早饭的。只是那时候的我们身无长物，常常便只能喝些白粥。如今可却不同了，所以，这个早餐，我是一定要同你一起的。”他在她旁边坐下，将筷子递给她：“喏，尝尝看。”
杨飞月夹起最近的桂花糕，在他的注视下送入口中，随后点头：“味道不错。”
温司绝这才满意，便一道吃了起来。
饭后，温司绝道：“飞月，你可曾听说一年前在盟主府发生的那一场动乱？”
杨飞月不动声色道：“怎么？”
温司绝道：“自那以后，武林人士对微生宫便颇有微词，暗宫宫主也暴露在了世人眼中。”顿了顿，他仔细盯着杨飞月的神色，继续道：“几日后，温嗣绝便将南下了结一段案子。那正是我们出手的绝佳时机。”
闻言，杨飞月心下划过一抹了然。正欲说些什么，温司绝又道：“届时，我与你同去。”
“你也去？”她有些诧异。
“你若要去，我自然没有不与你同去的道理。不是吗？”
杨飞月深深地望着他，随后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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