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一视同仁,所以京城的夜与江南的夜本该没什么不同。可对杨飞月来说,后者的空气中总缠绵着散漫且湿润的气息。而京城的夜风哪怕舒爽,也有股淡淡的燥。
被这股燥包围着,她与常燕回到了月华宫。
红墙绿瓦沉睡在夜中,有人以为时辰尚早,试图将它们从迷梦中唤醒,以见证此刻的天空。
嘭——
杨飞月刚踏过门槛,一道绚丽的火花便绽开在深蓝的幕布中。
一声接着一声,一道接着一道,布满了月华宫抬头能看见的所有范围,也占满了杨飞月眼瞳。
华灯之中,温司绝缓步向她走来,“飞月,喜欢吗?”
杨飞月看他身形隐约透着几分朦胧,眨了眨眼,神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温司绝,你弄这些做什么?”
温司绝面上笑容一僵,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不喜欢。”杨飞月越过他,在还未结束的烟花下,头也不会地回了房间。
温司绝看着合上的门,将这外面的天地包括了他和杨飞月彻底隔绝。所有的璀璨一瞬间都没了意义。他微微握了握身侧的拳头,黑着脸吩咐下去:“把这些都撤了。”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常燕既纳闷又心虚,她有些无措地走到温司绝身边:“...没想到飞月居然不喜欢。可这些明明看上去就很漂亮也很用心啊。”
温司绝倒不至于迁怒于她。他心里门清,杨飞月不喜欢的不是这些,只是不喜欢做这些的人而已。但这些,就没必要跟常燕说了。温司绝转了转左手拇指的玉扳指,转身离去。
此刻,明光殿。
琼玉公主在殿前看了好一会的烟火,问身边的太监:“那是什么地方?”
“回禀殿下,那是月华宫的方向。”
“月华宫?”
“是陛下专程接回来的杨姑娘住的地方。”
琼玉公主隐约猜到些什么了,“陛下对那位姑娘很上心?”
那太监想了想,说道:“比之一般女子要上心不少。大约杨姑娘这等江湖儿女,性子纯真直率,所以格外入陛下的眼。”
琼玉公主便又问:“那位姑娘呢?”
这时,太监沉默了会,才道:“那位姑娘似乎并不想留在皇宫....”
琼玉公主诧异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了另一番计较。
*
半个月后
琼玉公主再度入宫时,身边跟着位穿海蓝色衣裙的姑娘。
彼时,明光殿内天子伏案。温司绝沉着地批完手下的奏章,察觉到琼玉公主的到来,便下座去迎:“给母亲请安。”
琼玉公主将他扶起,落座在一旁。那跟着一道进来的姑娘便亦步亦趋地站在她身侧的地方。
温司绝在琼玉公主的对面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问道:“不知母亲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琼玉公主便招来江未雪,握住她的手道:“这位是江未雪,江姑娘。我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不愧是传闻中的武林第一美人,实在是名副其实。”顿了顿,琼玉公主继续道:“绝儿,这偌大的皇宫,你一人未免孤单,总得有个知心人在身边不是?母亲知道你怀念从前身处江湖的日子,江姑娘与武林盟主关系匪浅,同样是见惯了武林中的风风雨雨的。我想不会有比江姑娘更适合你的了。此事我与你舅舅也商量过了,我二人都觉得应当让江姑娘入宫成为你的妃子。”
江未雪低头站着,并不言语,像是在说全凭琼玉公主做主。
温司绝敛眉想要回绝。琼玉公主抢白道:“依我看,就这么定了。绝儿,近来我与你舅舅已经为你封后纳妃之事很是烦扰了,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瞧他不说话,琼玉公主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这个母亲做得并不合格。你从小不在我身边,现在刚与我相认,我便要这样去插手你的生活管束于你,你自然会不服气。但是绝儿,你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你的事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家事,还是国事,你明白吗?我希望你不要过于幼稚地做出一些一厢情愿的、有损皇家威仪的事。你贵为天子,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江姑娘已经是我与你舅舅做出的最大的妥协了。”
温司绝瞧她越发疾言厉色起来,终是点头道:“那便依您所言。”
琼玉公主这才满意,又道:“那么,就让江姑娘入主月华宫吧。”
“...行。”
他能做的,也唯有妥协。
*
当日,册封的圣旨正式颁布,江未雪以纯妃的身份入主月华宫,成为了后宫唯一一位妃子。
这一晚,在琼玉公主的安排下,江未雪被洗净送到了明光宫。
对此,温司绝恍若未闻,批阅奏折直至三更天才回到寝殿。
听见动静后,饶是江未雪怀揣着担忧与害怕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仍旧瞬间清醒了。
温司绝瞧她还算清醒着,便气定神闲地坐到一旁,问道:“江姑娘喜欢朕?”
江未雪便起身下床行了个礼,低头说道:“陛下身为天子,自然没有人不敬您爱您。”
这话说得倒是挑不出错处,温司绝不置可否地扯唇,道:“江姑娘若无此意,朕不会强求与你。”
江未雪抬头看他:“皇上...”
温司绝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江未雪咬了咬唇,“皇上,如果...如果我不能为您诞育下子嗣,便是辜负了公主的一番苦心。”
温司绝揉捏着额头,直觉有些晕。近段时间为政事所累,他的身体比从前还要差些了。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起身道:“那便伺候朕睡下吧。”
江未雪怔了一瞬,几乎是一步一顿。温司绝就那么眼瞧着她从抗拒到视死如归最终自我说服了似的接受了。
...
*
江未雪入主月华宫后,杨飞月便被温嗣绝安排住到了离明光宫更近的宫殿中。
已经三更天了,杨飞月正准备歇下,寝殿的门忽然被人蛮横地推开。她刚看清楚是谁,那人便叫着跑进来:“杨飞月!你还有心情睡!今天晚上江未雪就要侍寝了,你怎么能安心睡着的?”
常燕大迈步子走到床边,粗鲁地把她拽了起来:“走!跟我去明光宫!我们要阻止他们!”
杨飞月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了,她很想撬开常燕的脑瓜子看看这个傲娇的郡主究竟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她无奈道:“常燕,你皇兄一个皇帝有妃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们去坏别人的好事不奇怪吗?”
“不行!从我第一次看见皇兄,我就知道他身子不大好。后来我私下问过太医,得知皇兄应节制房事。今日...今日我在府中偶然听说...娘亲为了帮助皇室开枝散叶,不得已使了一些手段。”常燕义正言辞道:“子嗣之事还能比皇兄的身体重要吗?我们一定要去阻止这一切!”说着,她不管不顾地拽起杨飞月就往外跑。
明光殿前,常燕不顾侍卫阻拦地动起武,那架势比她闯杨飞月寝宫的架势还要大。
随着温司绝寝殿的门被大肆推开,太监和侍卫们自发回避了视线,唯独常燕和杨飞月看见了殿内是何情形——
温司绝摇摇欲坠地靠在江未雪的肩头,两人浑身发热地拥着,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常燕反应极快地用茶水泼灭了香炉中点燃的香料,屏退一众太监和侍卫,强行分开神志不清的二人,给他们猛灌冷水下去后,与杨飞月分别压制住二人,等待药效过去。
温司绝底子差,且又是常年在药罐子里长大的,这药对他来说效果起得慢也去得快。不一会,他神智稍微清醒,看见牢牢扣住自己的杨飞月,似乎又有些迷糊了:“飞月?”
杨飞月极难得在他脸上看见这样迷茫的神情,皱眉暗想道:“这药效还挺强?”
温司绝瞧她面色冷厉,又看到一旁唤着“皇兄”的常燕,反应了过来。明悟来龙去脉后,他一时无语凝噎,不禁一哂,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皇兄,你笑什么?”常燕关切问道。
“我笑啊,你皇兄最落魄的一面永远逃不了飞月的法眼。”温司绝凝着杨飞月,眼底的柔光与欲色尚未全然褪去。
杨飞月彻底松开了他,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温司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垂眸扯唇。那温润的唇角,竟透着几分锋利。
如今这情形,哪怕迟钝如常燕,也终于意识到些什么了。这样关键的时候,杨飞月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她的皇兄,而是避嫌。由此可见,她对皇兄竟当真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也没有。常燕有些失望,她看向自己的皇兄,莫名觉得那本该绝然出尘的身影染上了几分不该有的萧索。
可是,她的皇兄,怎么可能会有求之不得的东西呢?
温司绝虽不十分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也大致品出那目光中的不解和同情来。他起身,把江未雪交给常燕看顾,随后朝杨飞月道:“飞月,我们谈谈。”
说着,温司绝率先迈步出去。
杨飞月瞧他单薄的身影,犹豫了片刻,到底为他带了件披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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