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朔北那日,暖阳高照,天气大好。
几日后,杨飞月趁着暗宫宫主带人出去办事的空挡,偷偷溜回自己前世埋刀的地方——也是昔日旧友的葬身之处。
自打发生那一场波及了几十人的命案,这一带基本就荒废了下来。
那日猜拳斗酒、畅谈武林雄杰、玩笑天南地北的画面尤在眼前。但在杨飞月心里烙印下永不磨灭痕迹的,还是那两场大火。一场烧在她人生最尽兴时,吞噬了她一众好友的鲜烈生命;一场烧在她人生最低谷时,抹灭了所有令她辗转反侧的仇恨。
如今新生,若有机会,也该将一切拉回正轨,回到她仗刀江湖的快意人生。
杨飞月掘着土,打算找到自己的飞月刀后趁机逃走。按照她对朔北的熟悉程度,想躲开微生宫的追捕应该不在话下。想到这,她掘的更是卖力。
正一边挖土一边畅享自己未来的美好日子,冷不丁一道暗影自头顶下盖下,沙哑的嗓音随之传来:“需要帮忙吗?”
杨飞月倒抽一口气,赶巧挖到一块硬石头,反把自己蹶倒了。
温嗣绝瞧着她“四脚朝天”的滑稽模样,忍俊不禁道:“向姑娘这是...在掘坟?”看她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又忙接上了一句:“还是在挖宝藏?”
“...宫主,你怎么在这?”杨飞月满头大汗,觉得他的幽默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双腿一蹬,又给蹲了回去,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温嗣绝凝着她,忍住了笑,打趣道:“不然放你跑了不成?”
饶是他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痕迹,还一派风淡云轻的模样,杨飞月还是实打实吓得心紧了一瞬,
“.......”
他难道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杨飞月郁闷不已。但土还是得掘的,刀还是要挖的。就算跑不掉,好歹先拿回自己的东西。
温嗣绝瞅着她闷闷不乐的失望样子,沉默了一阵。随着诸多念头在心底滚过,他忽而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杨飞月手下动作一停,抬起头,暗宫宫主正蹲在土坑对面,低垂着的脑袋离她格外近。她往后偏了偏,不敢相信地咽了口唾沫:“宫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一个月你都没有回到我身边,我就放你走。”顿了顿,他补充道:“要求是这一个月内,你不可以离开北朔。”
杨飞月是真的惊住了:“宫主,你认真的吗?”
温嗣绝点头。
杨飞月差点蹦起来!
全然没发现面前的暗宫宫主面上的从容之色已经消失殆尽。
看她这样开心,温嗣绝生硬地扯了扯唇角,神情有些黯然。想到自己没带银子,便将那发冠脱下放到地上,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句:“如果缺钱,就去找银屏。”
兴头上的杨飞月忽地面色一肃:“我不要。”
温嗣绝蹙眉,提醒道:“这不算违反我们的约定。”
杨飞月坚决:“那也不要。”
“那就把它埋了。”温嗣绝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邪火,跟那烧湿柴火似的,劳而无功,躁而郁郁。他起身,瞧着她兴致勃勃的发顶,终究骑上了停在远处的马,绝尘而去。
沉浸在掘刀中的杨飞月当然无暇顾及他的黯然离去,只感到自由近在眼前。挖着挖着,她直觉碰到什么硬物,忙惊喜地掏出来一瞧——却还是个大石头!
她气鼓鼓地把石头扔了去。不幸的是,哪怕挖了个底朝天,甚至波及了这一大片地方,一直到太阳落了山,却愣是刀屑都没挖到!
杨飞月无法忍受地仰天长啸起来:苍天啊!!!
她的飞月刀肯定被别人挖走了!!!
*
杨飞月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身无分文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只要有武功傍身,总能有活计。因此无论去哪,杨飞月都能找到生存下去的路子。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去了前世认识的酒楼掌柜那里打算先谋一份营生。
掌柜一瞧她背上背着把大刀,还是个姑娘,拨弄算盘的手停了下来,颇感亲切:“姑娘也是学刀的啊。”
杨飞月点头,看着这布局熟悉酒楼和仍旧精明的老板,不禁有些缅怀:“刚练上不久。”
掌柜便笑道:“练这个可辛苦了。听我从前认识的一位耍刀女侠说,她年幼时候就开始挥舞那些比她人还重的刀,磨得两只手全是茧子!”
闻言,杨飞月下意识摩挲了下自己的如今滑嫩嫩的指尖和掌心,心下叹气。
“掌柜的,您这还招伙计吗?”她揉着肚子:“我刚从江南过来,跟朋友分道了,没带什么盘缠...”
“那你这朋友可太不讲义气了!”掌柜先打了个抱不平,听得杨飞月直讪笑,“姑娘你预计着是做长工还是短工啊?”
“短工,一个月。”
“一个月啊...咱们这刚走了个守夜的伙计,姑娘你看你能行吗?”怕她不答应,又忙补充:“可以给你包吃住!工钱也不少算你的!每日从子时守到卯时就行!”
杨飞月知道他打的是自己习武之人可以夜里镇镇的主意,便问道:“工钱多少?”
“绝对不少!有二十两!”
“二十两?”杨飞月眉头轻挑,笑了。她把刀放到桌子上,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说吧,碰上什么事了?”
“姑娘真是好眼力!好眼力!”掌柜眼睛亮起,知道碰上个厉害角色了,忙摩挲着掌心走到杨飞月面前请她坐下,还给她上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杨飞月拱手道:“向南。”
“原来是向姑娘,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掌柜给她倒酒,见她连喝了好几杯,也吃了些好菜好肉下去,才终于步入正题:“是这样的向姑娘,”他指了指楼上:“我这上面呢住了个熟客,我跟她也认识许多年了。她最近得罪了人,那起汉子便每夜都来找事。他们倒是能打成个平手,就我这场子被砸得厉害,跑了好些客人。所以希望寻着个武艺高强的帮我守守。也不消许久,我那熟客估计不出一个月就该走了。”
杨飞月啃着鸡腿,含糊不清道:“你叫那客人去别家留宿不就是了?”
“那哪能成啊!跑江湖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掌柜比出两根手指头:“两个字!义气!过河拆桥是要为人不齿的!”
杨飞月连连点头表示认同,玩笑般道:“我倒好奇那熟客给你开了多少价钱?”
“呃...”掌柜暗想这人究竟是过于熟悉人情世故还是对他过分了解?语塞了一阵,他倒也不害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杨飞月是知道他的,钱到位,义气铁定就到位。只要接了你的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给你办!只她如今功力不深,也不知能不能成。便笑道:“这样吧,我今晚试试,要是不行,半个铜板也不拿你的。就当回报你这满桌的招待就是!”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了一百个心了!”掌柜笑呵呵地回去继续算账:“您慢用,您慢用!”
吃饱喝足,杨飞月按照从前的习惯,把余下的饭菜带去了距这不远的一个小巷。那儿曾聚集着不少乞丐。完成这些后,她回到酒楼的后院里练刀,一直到子时才去客堂。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杨飞月略坐守了一会,闲来无事,索性在酒楼门口的大街挥起刀来。
她最近得空时总会自己反复过一遍飞月十二式。
就这么练到五更天,杨飞月停下来休息。到里间桌上拿上一坛酒,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喝了起来。她视线划过四周,精准锁定了四五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她一边握紧刀柄,一边状似从容地大口喝酒。
那本想找麻烦的长林五怪一瞧,都犹豫了起来。
五怪其一道:“这瞧着是个厉害的!怕是燕子双剑或者那掌柜的请来看店的高手!”
五怪其二道:“我看也是啊!不然怎么明知道咱们长林五怪晚上要来,还敢这样大摇大摆!”
五怪其三道:“还是从长计议为上!燕子双剑总不会在这躲一辈子!”
其四道:“可恨这女人之前搭上了微生宫,才叫她从我们手里逃出去!不然,何至于我们兄弟五人从南到北找了她七八年!”
其五却道,“我看还是让我去试试她的底细!不行咱们就跑!”
几人一合计,觉得这办法甚好。
老五得了准声,提了拐杖就过去。
这厢杨飞月已猜到几人便是长林五怪。
这却巧了,她前世曾与他们交手多次,知晓他们的命门所在。若真要打一场,只看自己今日发挥如何了!
转念又想,莫若就在此将前世破招之式给他们演示一遍?且看能不能先把他们给唬住了去?
这么一思忖,杨飞月喝下酒坛里最后一口酒,以此助兴,将那破招之法演示了一回。
那老五本将要上前来,猛然却止住了。回头一看,众位哥哥们亦是如此。反应快的老二忙向他招手把他叫了回去。
老大道:“当初杨飞月的招式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老三道:“还以为这一套已经随着杨飞月的死而失传了呢!”
老四道:“我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这一次,老五深表认同。
当年,五人与杨飞月以切磋之名从白天打到黑夜,没赢不说,还被杨飞月发现了他们的破绽!为此,他们只得潜心练武,企图使这破绽不复存在!可没想到等他们终于摸到点苗头的时候,杨飞月死了!他们乐得如此,便将这事一放再放。可结果杨飞月居然还有传人?!
五人到底不甘心,又守了一会,见那台阶上的人竟直接打起鼾来,更以为其深不可测,最终不情不愿地离开。
杨飞月睁开一只眼去瞧,见他们都走了,握着刀柄的收一松,彻底缓了口气。
...
与此同时。
暗夜中另一道隐藏极深的身影,终于也松开了紧握在身后的拳头,悄然离去。
浓重的夜色中,响起低低的谈话声音。
“宫主,不如我派人去暗中保护向姑娘?”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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