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很久以后,某次戚颖游历到西南,收到了贺槿从江州寄来的信,拆开读信的时候也是个虫鸣喓喓的夏夜,她就忽然回想起这个初见的时刻。

彼时自然是一派轻松,甚至略觉好笑,但此时,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巷子口站着个似乎就是在等待着她出现的人,很难说戚颖的心情是见到意外发生的惊惧,还是“终于来了”的释怀。

世上没有未卜先知的神仙,所有的故事都有它的前因后果,对方看起来也不太可能只是个偶然路过的人。

戚颖驻足凝神,回望过去,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个人手中的刀。刀锋雪亮,但似乎只是被他随手提着,不见武人惯常的发力习惯,好像换成是一根木棍,也就是他这样的拿法。

这样随意,是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还是习惯用随性的态度迷惑他人?只是他这身形与打扮,就不可能不让人警惕。

然后戚颖才注意到他没有蒙面。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她所有熟悉的面孔都被迫停留在过去,陌生的来客善恶不明。

戚颖不动,他亦不动。

巷外的灯火照在他挺立的身躯上,温柔地流淌过他的刀锋,再把他的影子拉行,一路延伸连接到其他人家院墙投下的阴影中去。

似乎是寂静太久了,也似乎是发现戚颖的目光落在他的刀上,他略一侧身,收刀入鞘,才说:“宵禁之后,凡有无故行走在外者,以‘犯夜’论处,轻则关入京兆府大牢,重则当场击杀。姑娘此刻转身回去,还来得及。”

他的嗓音像是经受过烟熏火燎,干涩沙哑,在深夜听来还有些吓人,但说的话却是善意的劝告。

听起来像是巡夜人在劝人收了无知和情况,及时悬崖勒马,以防十足踏入深渊。

戚颖慢慢调整自己的吐息。

好消息是这人似乎不是循着味找来的杀手,而是戚颖想找的巡夜人,或者干脆就是麒麟卫中人。

坏消息是,戚颖不能十分肯定他的身份,毕竟这人身上未着官服,身边也不见同行的队伍,仅仅孤身一人矗立在此处,以他出现的时机来看,戚颖更想把他当作是前来堵路的坏人。

但无论如何,戚颖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未达成目的之前,今夜绝不会就此打道回府。

但这个人见她并无退意,自己也没有让开道路让她通过的意思,而是随着戚颖的靠近,缓慢地转了过来,直至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变得近而危险,他也正好转过正面来,直视着戚颖。

这个距离,哪怕他的脸有一部分藏在阴影中,戚颖也能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很高,体格壮硕,比起俊美和锋利这些年轻男人多有的特质,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但那喉间一道狰狞伤疤,又把人拖入到凶煞之中,使他的友善无可奈何地多添了一分威吓。

见戚颖仅仅只停了一会儿,就又要继续往外走,他也不让,横过刀鞘在侧,道:“姑娘,当真不退?”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模模糊糊的态度最是让人恼火。

“阁下不也持刀夜游?倘若是府衙中人,见我执意犯禁,应当出声询问我有何缘故,倘若不是,那阁下的阻扰,岂非应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笑谈?”

这人被戚颖这样一激,也不见任何异色,但他不动,戚颖一时也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被迫又停住了脚步。

她恼道:“你让还是不让?”

“我只是在想,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他认真地想,也认真地说,“但若我说,我亦有阻拦你的理由呢?”

说实话,他不像是个来找茬的,但偏偏说的话做的事就是能戳到戚颖的眼皮子底下,一定要找这个不痛快。

有意的纠缠,一定有他的某种目的,戚颖提高警惕,盯着他的双眼,余光则看牢了那把刀,以防他突然出手。

“我今日一定要过去,如此,只能和阁下手上见真章了。”

他劝道:“不仅犯夜,还要与人殴斗,巡夜人有当场击杀之权,倘若侥幸不死,也是进麒麟卫大牢的下场。”

京兆府和麒麟卫,一个能以金赎买脱身,一个却是活着进去,要么死了出来,要么再也出不来了。

他沉声道:“你可要想好。”

戚颖冷下脸来,道:“阁下,你或许好为人师,但我没有四处给自己找爹的爱好。你不让,我也要过。”

话音未落,男人猝然出手。他手里的刀并没有出鞘,而是直接横砸过来,一瞬竟有横扫千军之势,若是在人身上砸实了,说不好得落得个骨碎的下场。

他并非因戚颖的冷语而动怒,戚颖也没能由他的神情判断出他的喜怒来,但这样突然的袭击,起码代表他于戚颖的目的相冲。以这个力道和附着的内力来看,如若他成功了,戚颖少说也得躺个三五日,不说今日,接连好几日都不能外出犯禁了。

粗鲁,但方法简单,而且谁说别人就一定要为他人的感受考虑,能达成目的不就行了。

戚颖也不会因为他的举动而生怨,更没有惊讶,因为她一直都在防备这个陌生人的种种动作。他的体格强壮,巷中却过于狭窄,就算是要发生冲突,也不能选在这里正面相撞,是以戚颖早就在脑中想好了要如何闪避。

所以这一击虽然来的突然,毫无预兆,戚颖却来得及反应。她在旁边的院墙上借力一跳,飘身躲过,落在男人斜后方。

他迅速回身,戚颖却在落地的瞬间就往外冲去,巷口那附近的墙上有一块松动了的砖石,戚颖跑过时抬手一拨就顺利地拿在手里,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回敬给他。

很不好意思的是,尽管有大家悉心教导培养,以鸣威镖局那几本武学秘籍为基础,又融合了其他几位镖师的武功路数,兵器也学过,什么都会用,什么都能用,也算是博采众长了,但戚颖练的最好的还是腿脚功夫和暗器。

或许有人的天分可以使他做到样样精通,但戚颖在身法和暗器上达到的高度,也能让她短暂地自满一下。

就连这个男人也露出了赞许的神情——就是这种看孩子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请问您是哪位?

戚颖再一次快速地回顾自己十八年来遇到过的人,确定没有对这个男人的记忆。

所以,他的态度真的很奇怪,说他是友善的,却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下此狠手,说他来者不善,又慢吞吞地消耗掉了许多时间,也让戚颖成功闯入到了街上,站在了万家灯火映照之下。

虽是宵禁,沿街的人家却习惯为巡夜人点上一盏灯笼,这似乎是六扇门还在的时候就有的风俗了。也因此,哪怕是深夜里,走在街上也不容易感到寂寥。

戚颖再往后退了两步,道:“阁下不是不愿动手吗?”

“姑娘不也不愿回头吗?”他缓步从巷子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那院墙高一分费力,矮一分无用,你的落点看的很准,反应也不错,正面能躲过我这一招的,也不过两手之数。”

“那大概是没想到阁下会这么阴险地突然出手吧。”前一刻彬彬有礼,下一刻冷酷无情,若是信了他的友善,戚颖现在就吃了大亏了。“不过这个指导别人的味太重,阁下,莫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挨过旁人的打?”

这个人莫名的态度让戚颖感到浑身刺挠的不适。

他握刀在手,却还是不拔刀出鞘,认真却颇为傲慢地道:“除了十多年前一次濒死,如今,已经没人能够胜过我了。”

戚颖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架势:“那今日小辈无状,这就来试试。”

她也不想和这个古怪的人继续纠缠,只是可惜,因为不打算和麒麟卫闹的太僵,所以戚颖今日没在身上准备暗器,不然现在她起手就是暗钉砸去,而不是迫于形势的近身缠斗。

戚颖脚步轻抬,他就急冲过来,还是那样以刀为棍,无锋却势头迫人。

回应他的是戚颖的掌法。这一掌并非单纯的手掌出力,内息包裹在手臂上,以柔劲卸去刀鞘上的力道,然后戚颖改掌为抓,抓在刀鞘上,同时借力逼近,向他胸腹锤出一记重拳。

没有什么开山辟玉的劲道,因为戚颖尚且年轻,没有岁月的积累,她很难修出浑厚的内力,但她学会了内息内敛,凝于一点,既是省力的办法,又能增强自己的攻击力。

他见状另一只手挥出,抓在戚颖的手腕处,不料她的手腕翻转,也改拳为抓。

两人的双手都被互相束缚,戚颖面色不改,提膝就踢。

“有些牛劲。”

这下他不得不放开刀鞘,但人不退后,反倒是加大了手上的劲道,把戚颖拉得绊了一脚,继而被他捉住了肩膀。

力量差距过大,但戚颖身形纤细,反倒容易从他爪下脱身,于是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回焦灼了许久。

越打,戚颖越觉得不对,因为他的每一招都恰好压制住自己,而且不是由于双方的差距太大,致使戚颖像是被他耍弄一般,而是此人对戚颖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所以用来应对的每一招才叫人倍感无力。

发觉了这一点,戚颖也再不想和他纠缠下去,纠缠无意。

她冷着脸猛退一步,问:“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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