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景区，不是观景，是来看人。
郁和拉开外套拉链，摘下帽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看了一圈，终于在半山腰的观景平台，找到一处人少的区域。
他调整好角度，给唐择野打视频，对方秒接。
“哥，看瀑布，哎...”郁和刚把镜头对准飞流的落水，就被前面的游客抢了位置。
手机里传来唐择野的笑声：“看不见瀑布，看看你。”
郁和转置镜头，汗津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哥在干什么？”
“钓鱼。”唐择野摘下墨镜，瞟了眼突然下沉的浮漂，他没管鱼竿，继续同郁和闲聊。
直到郁和的室友开始催促继续爬山，才挂断视频。
“择野，钓上来几条？”傅权往鱼篓里一瞅，不可置信：“你在这坐半天，一条没钓上来？”
唐择野没理会傅权的质问，看了眼傅权和何阅手里的菜篮：“你俩就挖这点野菜？这么多人，不够吃。”
傅权把篮子往桌上一放，随意席地而坐：“够阿阅吃，其他人想吃自己挖去。”
何阅拿起渔具，在唐择野旁边找了个位置：“君山是会选地方的，偶尔体力劳动一下，也不错。”
今天的农家乐是李君山组局，他说“咱们自己人聚聚”，大家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人作陪，一些不可外露的的消息，仅在这十几个“自己人”中流通，然后再由他们向上传递。
但这场聚会的目的，不止于此。
树荫下，李君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一边烧烤一边聊天，属于新一代的小圈初见雏形。
何阅看着树下的人，笑道：“小霸王不闹腾了。”
傅权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隐隐以李君树为首的几人，语气调侃：“现在人模人样的。”
他突然想到郁和，问唐择野：“怎么不带小少爷来玩？”
唐择野把挂好饵的鱼钩放进水里，没有抬头：“郁和和同学自驾，十一不回家。”
何阅了然：“要是小和在家，择野今天也不会来这儿。”
很多时候，唐择野在刻意避免，让郁和同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
与唐择野关系极好的傅权和何阅，能和郁和说上两句话；其他熟识的朋友，只是见面问好的交情；再远一些的关系，甚至不知道唐择野还有个异姓弟弟。
“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傅权走到唐择野和何阅中间的空地，重新坐下：“多认识点人，对他也好。”
唐择野侧过头，先用眼神质疑傅权的智商，然后缓缓开口：“他不需要。”
有唐择野在，郁和不需要权衡利弊迎合结交，他可以自由随性。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如果连唐择野都给不了，其他人更无法帮忙。
傅权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跟着你，确实不需要。”
“择野，你应该问问郁和的想法。”何阅声音很轻，像是叹息。
唐择野没有继续话题，他把鱼竿递给傅权：“你们玩吧。”
***
唐择野走进室内，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设计师发来的图片。
一条铂金手链，以红钻为中心，周围排列着繁复碎钻，组成玫瑰形状，华丽夺目。
太明显了。
唐择野否定了这个方案。
他想要的，是不被发现的玫瑰。
节后恰好要出国一趟，唐择野决定绕个路，和设计师当面沟通。
***
假期归来，紧接着是新生篮球赛。
张昊作为院会文体部成员，拉人头相当积极，除了许加阳实在不会打篮球，周祈和郁和早在十一之前就被拉入了经院新生篮球队。
周祈和张昊属于水平在线选手，首发主力。原计划郁和是来凑数的，充充场面坐坐板凳递递水，没想到郁和不光上场了，还出了事。
经院第一签抽到隔壁商院，商院权贵不少，新生们对其中分外嚣张跋扈的人也有所耳闻。
往常大家默认攀不上就绕道走，但在篮球赛场上遇到，避免不了针锋相对。
周祈负责盯防的商院8号，是孙家的少爷孙意，脾气差，打球脏，对手队友都忍着没人敢说。
周祈把人防得太死，孙意再次出手被拦，气急了，球脱手而出，砸到周祈额角。
郁和和张昊上前察看周祈伤势，红肿一片。
张昊提出换人。
孙意看着周祈冷笑：“就想和他玩啊，我看谁敢换他。”
周祈咬咬牙，对两人说：“没事，快中场休息了，他不像能打满场的，我先打完上半场再说。”
郁和看到场边原本准备替换周祈的男生神色纠结，他拍拍周祈的手，跟裁判确认了自己上场。
周祈还想说什么，被郁和推到场下：“你先休息，一会结束了去拍个CT。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下半场可能要另外找人。”
孙意目光阴冷，手指向郁和点了点。
张昊很担心：“阿郁，我们换下位置，我盯他。”
郁和摇摇头：“不用，他肯定要找我麻烦，我自己会小心。”
张昊气得双眼通红：“裁判跟死人一样，真憋屈。你离他远点，输了没事，别受伤。”
郁和不够强壮，但足够灵活。
几轮攻防下来，挨了两肘，没吃大亏。
上半场即将结束，球传到郁和手上，来不及传出。位置距离都不错，分秒间，郁和转身，后仰跳投，双脚离地。
其实郁和已经有了防备，但还是被对方下落的手推了一把，重心失控向后跌落在地。
下一秒，左脚传来剧烈疼痛，郁和痛呼出声。
孙意抬起落在郁和左脚上的脚，装模作样道：“不好意思，你落地的位置刚好在我脚下。”
周祈站起来，扔了毛巾，跑进场内。
看到孙意一脸嚣张，心里的火再也憋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动手。
可他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人抢了先。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生，满脸怒气，快步走到孙意面前。
抬手一巴掌挥在孙意脸上，孙意像是被打懵了，没有还手。
这人还嫌不够，又朝孙意腿上踹了一脚，孙意跪坐在地上，神色迷茫：“李哥...？”
课间，李君树和几人正赶着去下个教室。
同行的人在学院群里刷到了新生篮球赛消息：“咱们商院和经院打，孙意那小子又在丢人现眼。”
“直接往人脸上丢球，这种人能不能别说自己是商院的。”另一人也看了视频，“换上来这个男生有种啊，人还挺好看。”
李君树闻言，瞟了一眼屏幕，看到了穿着球服的郁和，一脸冷意，站在孙意对面。
李君树骂了一声，赶忙往篮球馆跑。
刚进场馆就看到郁和被推到在地，还没来得及出声，孙意已经踩在了郁和的左脚上。
李君树看见郁和脸色煞白，心里猛地缩紧。
上周，刚知道郁和也在A大还是同校区，饭桌上唐择野玩笑似的说：“小时候你欺负他，现在多照顾点，算是还上了。”
这周，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
李君树有失风度地抽了人、踹了人，撇下一句“你等着”，便不再看眼前错愕狼狈的孙意。
郁和被周祈扶起来，左脚挨地的瞬间，疼得哆嗦。发现打人的人是李君树，忍着痛问：“你怎么在这？”
李君树着急带人去医院，简单解释道：“咱们同校，我大二。我的车停在学校，现在送你去医院。”
看出郁和走不了路，李君树主动问：“我背你去停车场？”
郁和对李君树印象并不算好，这些年宴席偶遇，只是打个招呼然后保持距离。
对于他出手相助已经觉得奇怪，再听到他说背自己，更是感到诡异，拒绝道：“我朋友扶我出去，你方便把车开到篮球馆门口么？”
“好，你慢点。”
李君树在走远前，隐约听到郁和向朋友解释和他的关系——
“是认识的人，我哥哥朋友的弟弟。”
真是小心眼啊，不就是小时候抢过玩具么...
按年龄郁和该叫他一声哥，没当成哥就算了，连个朋友身份也没有，论关系还要隔上两层，真够远的。
李君树把车停在篮球馆门口，扶郁和上了车，带着周祈一起去了距离最近的三甲特需。
检查一番，周祈额角外伤，其他没什么事。
郁和左脚第五趾骨轻微骨裂，在医院打好石膏，医嘱要求静卧一周。
周祈劝郁和留在医院：“先住一周吧，宿舍的床不适合养病，请假手续我帮你搞定。”
郁和清楚宿舍是回不去了，四人间上床下桌的结构，上下床都很艰难。
李君树让人安排了病房，配齐日用品，又找好护工。
郁和真心实意向李君树道了谢，和他商量：“这事不要告诉我哥，也别跟你哥说，可以么？”
李君树心想，说不说唐择野早晚都要知道，但还是跟郁和保证了不说。
在病房陪郁和吃过晚饭，李君树载着周祈返校。两人都是社交好手，一路闲聊也不觉得尴尬。
周祈是知道李君树的，在今天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多数人只听说商院某些学生背景深厚，却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祈家虽然算不上世家，但在邻省也是豪门新贵，比普通人了解更多。他知道李君树是东临李家的人，李家从前便是顶层家族之一，这两年更是靠着能源产业风头正盛。
这样的少爷，对郁和的态度如此慎重...
周祈心中对郁和的身份多了一份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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