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吼声撕扯风啸,惨如鬼哭。
然而,一片死寂便是他歇斯底里的回应。
徐明阳那双血眸好似比落日里的霞火还红,他怔然片刻,这才从微微惊愕中恢复了冷静,徐正贤心虚躲闪的反应,让他已足够确定了。
就见他攥紧厌尘刀,用力握了握,“三伯,我只想知道,为何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宅靴、常服,从雪山一路逃来,连棉氅都没来得及披。而您——不光身有披袄,脚蹬战靴,寝衣里还贴身穿着软铠,杀戮时三更未至,所有人皆在梦中,而你,无须枕戈,倒比鸡起得还早!”
徐正贤扯起滑下肩膀的披袄,下意识想要去遮,动作到一半,脸色刷地惨白。
“我倒希望是我误会你了……”徐明阳一步步抵近,刀缓缓出鞘,“您是我徐明阳自小敬重的长辈,您看我出生,见我成长,历经我族两代兴衰,可即便是您,若做出那违背两族的祸事,我这柄祖上传刀,定然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双刃同时出鞘,金鸣相叠,震颤风音!
银光一闪,厌尘刀杂带啸鸣,蓦然砸向还在发怔的徐正贤,另一柄刀则从徐明阳的身后近身出锋,银霆般快闪,照着他后背就砍了过去——砰!砰!
两声足以碎断砾石的金鸣,一柄银色剑尺霍然出手,与那暗刀在半路相撞!
焉同使的是一柄三尺长的银色剑尺,一头菱形刺,一头两寸针,均可□□。尺身正中镶莲瓣银环,套于食指,运兵时可在掌心灵活旋转,尺刃详刻尺衡,通身锻天青色水纹,若明瀑灌流——水湿生灵,玄深无影,故名“湿玄尺”。(注1)
湿玄尺一头的针刺恰好卡住骤然斩落的刀锋,就停在徐明阳背后三寸处!
焉同控尺转头,看向一直杵在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陈维真,眸色一沉,“陈总兵,连你身边都藏有暗锋,我不禁要怀疑,你此番迎军的目的!”
冲突发生在寸火间,陈维真尚没来得及反应,全然没想到高凡派到他身边伏击的人竟会不听自己的命令率先动手,导致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提前暴露!
他还想挽尊,竭力想与焉同解释,那杀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天暗之前要将他们交付云首,陈总兵倒是还有时间叙旧,反正他们今日一个都逃不出绝尺天沟,也无碍你和徐三长老身份暴露。”
脏泥溅污,顷刻间沾了满脚。
叛尘彻底裸露于光底,两族遗部草木皆兵。
原来长久庇护的叶荫之下,一直藏着害人粉身碎骨的暗沼。
一瞬间,血斑如落石砸进眼底,焉忌重拄剑起身,颤抖着呼出一口冷气,缓下心神,正式对族众下令,“叛子既出,后患已绝。我焉氏族人听令,握紧你们手里的刀剑,今日哪怕战至身首异处,也必须护两位少主杀出重围,谨记!”
焉氏族众:“是!!”
“父亲!”焉同半步不让,佞声道,“我命可以不计,叛子必先伏诛。”
“不可!”焉忌重断然道,“留得青山在,有命才能诛叛,明阳,护他走!”
徐明阳二话不说,反手一刀,砸断了暗刀钳制,反将焉同护在身后,回头道,“听你爹的话。”
焉同转眸,霎时撞上两团灼红的眸火,愤怒到极致时,徐明阳通常才会如此冷静,那一瞬间,焉同好似被他的话蛊惑了,心海静波掀浪。
日暮孤山,斜阳散红,恰好有一缕霞火燃进沟底,在冰涧中印出两道交叠不分的人影。
“可我想忤逆一次。”
“你得学会听话。”
“可我一直都听。”
“再听一次。”徐明阳向来言少,惜字如金,“下回,下回允你撒野。”
焉同看向躲在陈维真身后的徐正贤,咬牙道,“那他——”
徐明阳沉道,“徐氏叛孽,应由我徐家磨利的刀亲自断根,无关乎旁人。”
天将暗,野兵兴。
百仞天沟若混沌初时雷霆降下,留在广袤疆原上的一道疤。
槁木乱序横错于沟穹,云蒸雾蔚,密密麻麻地遮住天光,又好似天罚落笔,划定人世的罪书。
“逃出去后,回北疆。”
徐明阳从护臂上解下他平日敲铁时缠腕用的黑色铁幡,是启征前新制的,他将铁幡认真地缠于焉同腕上,嘱咐他道,“告诉少将军,焉、徐两族确有藏鬼,恒城军府另有暗图,所忠者不详,还有最重要的——”
焉同当即按住他的手背,心领神会,“立刻将焉、徐两族驱离军列,族襟未洁之前,不归行伍。”
徐明阳点了一下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这才深深地凝望着那双自打儿时起就日日相对的眉眼,再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最终,千言万语只换作眉心浅蹙,未知此一别是不是永诀。
他想,若为永诀,真该在过去无数个长夜里点灯续火,多看一看他,别总没心没肺地睡得那么沉……
一时回忆如霞云般流转,走马灯般,回到了他们的少年时。
原来他二人自打出生那日起,就没有分开过彼此。
他们的生辰只在短短一蕊烛豆的生灭间——焉家那头婴儿的初啼刚起,徐家这边就嚷起来了,是前后脚。然而徐明阳向来不认,非说徐家的蜡烛和焉家的不一样,自己是吃了那老蜡烛又厚又长的亏,才害得他在两族合添的族谱上,都要被迫矮人一截。
可又或许,前世阴阳桥边,是因那转世汤太烫口,他喝得慢了些,坠着那人投生的步子才晚了那片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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