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枝自然还是没有说,只是给了他一张字条:往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要去京州贡院参加春闱,大抵三个月之后才会回来。”许迟掌心摊开一物,眼神隐隐期许:“这个送你。”
玉连环红豆发簪,是诉说情意,亦是试探。
白皙的面颊上泛起红晕,帷帽卷动,朱唇绛脂匀,玉面映桃花。
素指接过,许迟温润的面容上流露出大喜,耳尖绯红,是少年情窦初开的羞赧。
冷云枝并未收回手,指尖隔着帕子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冷府。
许迟心头一颤,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高高扬起,轻快地大喊:“冷二小姐,我会来娶你的!”
冷云枝脚步微顿,眉眼间难掩喜色。
他果然猜到了是她。
然而许迟登门那日,他却没认出她来。
冷青芷早在冷云枝第二次去那家棋馆时,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在许迟中会元登门提亲时,她抢走了冷云枝的相思扣。
“你那些日子里见到的是小女,不是我二姐。”
当冷云枝拼死从院中赶来正堂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在撒谎!”冷云枝红着眼眶闯入祥和的气氛,紧紧望着不明所以的许迟:“是我,许公子......”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冷云枝被扇偏了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怒目瞪他的父亲。
冷云枝见惯了父亲对三妹的溺爱,可冷云枝没想到,父亲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了三妹那边。
“不嫌丢人是罢。”
冷父看向许迟,又换了一副面孔,语气缓和:“这孩子母亲过世早,我又疏于管教,打小就满嘴胡言,如今跑来搅局,无非见你的仕途渐好,从前啊,她死活不肯嫁,说那不过就是一句儿戏,而今倒是松口了。”
冷云枝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酸涩:“女儿何时......”
“住嘴。”冷父满眼警告。
那一瞬,对上各方敌意的眼神,冷云枝无措失望地落了泪,尤其是瞥见许迟审视怀疑的目光,冷云枝的心彻底寒了。
他没认出她,最终也没有信她。
*
因为夜里头失眠,冷云枝翌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外头的说话声才把她吵醒。
李掌事:“云夫人还在睡呢?”
芍红:“昨儿个王爷在宝华轩待得晚。”
“好事!好事啊!”李掌事笑得合不拢嘴:“难怪王爷叫我送这些过来。”
“什么事啊?”冷云枝睁开惺忪睡眼,打开门就见外头站了两排人。
“云夫人安。”李掌事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些是王爷命老奴送来的,老奴来给您介绍介绍。”
“这是两匹织金镂花云锦。”
“这是白釉黑彩凌霄花芦雁图梅瓶,恰巧您后院的梅林开了,用来插梅枝啊,再合适不过。”
“蓝田玉,可是御赐之物呢。”李掌事看着她,笑得大有深意。
“富贵牡丹金步摇。”
“两对白玉花卉莲纹簪。”
“......”
冷云枝深吸了口气,受宠若惊。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昨夜赢了萧王,会令萧王不悦,心里隐隐忐忑着,没曾想翌日居然得了赏品,萧王倒是一位胸襟开阔之人呢。
于是,冷云枝赶往膳房时,想着当面说声感谢,不过此番不巧,萧王恰巧去了军营。
一连六日,萧王都是早出晚归,想起今日就是十五了,这会儿冷云枝不再想着感谢之事,而是见槐恩之事。
她近来学会了琴曲《平沙落雁》,应着萧王前两月不在京州,冷云枝也有两月有余未见槐恩了,然而夜深了都迟迟不见萧王的身影,思量间,她决意自己去书斋找他。
冷云枝绕过心月湖,来到阁楼,远远就见楼内透出的灯火。
“云夫人。”玄七前来相迎。
“敢问玄侍卫,王爷可在里面,我找他有事。”
“容属下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
冷云枝两手藏在袖中,捧着暖手炉,见芍红打着明瓦灯的手冻得发红,忙用袖子给她捂着。
“是不是很冷?京州果然如书中记载没有秋日,转眼就下雪了。”
芍红眼圈瞬间泛起涟漪:“夫人。”
冷云枝朝她笑弯了眼。
萧舟野出来时见着的就是这一幕,朦胧的光亮映在冷云枝的脸颊上,细腻的肌肤似乎透着皎月的柔和,貌笼娇楚,眸若清波。
他知晓冷云枝为何事而来,但萧舟野并未告诉冷云枝,早在一月前,槐恩的存在就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而今,他更是几乎感受不到了。
和尚的话在他耳畔回响,萧舟野很清楚槐恩的魂魄消亡了,可要如实告诉冷云枝吗?
萧舟野向来不会转变自己的想法,可这一次,他动摇了。
“王爷。”冷云枝福身。
“先回去罢。”
冷云枝掀眸看他,眼神无声询问着。
萧舟野的视线落在她微红的鼻尖,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我明日会来。”
冷云枝的眸色肉眼可见的明朗了:“那妾身先告退了。”
“嗯。”
萧舟野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随即回到书斋,方才心不在焉翻看的兵书越发入不了眼了。
玄七自幼跟随萧舟野,岂会看不出他的烦躁,见王爷常去宝华轩却从未碰过冷云枝,联想他们的“关系”,他几乎一下就猜准了萧舟野的心思。
“王爷,您快有大半年没去后院了罢?”
萧舟野迟疑了片刻,呢喃:“有吗?”
“陛下前阵子都催您再找几个侍妾,王爷的后院空旷,子嗣单薄,若是边关再起战事,陛下都不放心您去。”
萧舟野脸上没什么反应,脑子里闪过后院的那几个。
温乔已被驱逐。
谢霜伊他没有兴致。
沈莹玥躲着他。依稀记得成婚那日,那双惊恐抗拒又不得已委身于他的眼神,萧舟野每每想起都觉得无甚趣味。他不喜欢强迫别人,她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强求。
至于冷云枝......
她那隔着手指亲吻他的画面历历在目。
若她眼前是他萧舟野,大抵也会不愿的罢。
“算了。”萧舟野手执狼毫,沾墨书写。
“王爷,这王府的人都靠您养着。”玄七扶了扶白釉双耳瓶中的梅枝,意有所指:“自然全都是王爷的人。”
萧舟野神情微变,看着瓶中梅枝,所沾墨汁不知不觉晕染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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