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枝迷迷糊糊醒来时,不大清晰的声音入耳,逐渐聚焦的瞳孔内倒映着萧舟野的脸,她伸手胡乱抓住他的衣袖,嘀咕念叨着:“王爷,饶了玥姐姐这一次罢。”
面前的萧舟野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不少,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眼神中透露出谨慎与小心。
冷云枝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听帐幔外的大夫行礼祝贺:“恭喜夫人,您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此话一出,冷云枝顿感脑海“轰”得嗡嗡作响,后脑仿佛被裹着棉花的鼓槌敲打,整个人都陷入了游离发懵的状态。
萧舟野始终紧盯着她,不放过她眼里的任何一丝情绪,见她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都退下罢。”
萧舟野挥退众人,室内随之静了下来,他握过冷云枝的手:“我已经找大夫给沈氏看过了,她与她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
乌黑卷翘的长睫轻颤,冷云枝局促地抬起眼帘,等待他自明意图。
萧舟野轻舔薄唇,古铜色的面庞下难得表露出几分紧张之色:“我可以放过他们,但你腹中的这个孩子,你得给我生下来。”
他握紧她的手,执着而真挚:“只要你不走,你想要什么,往后本王都应你,成吗?”
听着他讨好的商量语气,冷云枝稍稍回过神来,眼睛扫到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这里已经孕育了一条生命,算上时日,也就是一月前的那几日了,可她明明......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你的避子汤是我偷偷换掉的。”
冷云枝神情微变。
原来,他已经发现了。
乌睫垂下,她的眼神破碎,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也对,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王爷不气吗?”
“我也有错。”
冷云枝讶异,意外于倨傲的镇北王也会认错。
“我变卖府上物什,换成地契一事,王爷是不是也就早察觉了。”
萧舟野不置可否,最终点头:“我若想查,你没有事瞒得了我的,我知晓你去当铺,只当你是小财迷,没曾想你敢利用巡狩礼逃跑。”
“方才凶你。”萧舟野轻捏她纤细白皙的素指,酝酿了好半晌,才启唇:“是气你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冷云枝的眸色晃了又晃,心湖泛起圈圈涟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充盈胸口。
“云枝。”萧舟野郑重其事:“留下罢,我承诺扶你为平妻,再不另娶,你腹中所出会继承我的家产,亦会承袭我的爵位。”
冷云枝半怔,她长吸了口气,在他的眼神中甚至能窥见一丝半缕的央求之意,但局势是他在求她吗?
冷云枝比谁都明白,即便她不同意,这个孩子他也会强制自己生下来,而等闹到那种地步,莫说是向萧舟野提上什么条件,怕是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罢。
“......好。”
萧舟野胸腔猛然颤了下,眼眶内闪动着强烈的情绪,眸色缱绻潋滟,他搂过冷云枝,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我会好好待你们。”
冷云枝贴着他的胸膛,加快的心跳像是要将她的耳鼓震碎,她敛下所有心思,皓腕环上他的劲腰,回抱住他。
*
冷云枝有孕一事连夜长脚飞去了茗水居,做爹娘的没见有多欢喜,谢霜伊这个做主母的倒是激动的彻夜难眠,天色蒙蒙亮就带人去清点库房里的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等滋补药材。
“血燕滋阴润肺,龙涎香具有安神祛邪之效,这些通通送去宝华轩,哦对了,鹿茸也一并拿去,让大夫给冷氏备最好的安胎药。”
嬷嬷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萧王府有如此贤良淑德的王妃,是王府之福,是冷夫人之幸呐。”
谢霜伊嘴角跟着上扬,眸底暗自精明。
冷氏,你可一定要给本王妃生个小王爷出来。
而另一边,人逢喜事精神爽,萧舟野在朝中虽是个内敛低调的性子,但近日上朝眉眼间格外舒展开朗,官员闲聊时,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虽说上次萧王为事失职,但救驾有功,也算是将功抵过,最后只是罚了俸禄,加之他功绩显赫,又是太上皇留给陛下的肝胆忠臣,他在朝中的地位仍旧无人可动摇,有官员敏锐察觉他的情绪,便上前关心,问他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
萧舟野坦然:“府上的妾室有了身孕。”
众臣一听,纷纷祝贺。
“定是个像王爷这般英姿飒爽的好儿郎啊!”殿中中丞拱手。
“此言差矣,王爷如此卓越之人,无论生儿生女,自然都是人中龙凤之辈!”
“王爷怎的不早说?我等也好备礼登府为之庆贺一番。”
奉承的百舌之声灌入耳内,从前萧舟野只会觉得聒噪,而今听着,却是格外顺耳,脸色都不由得和煦。
陈都尉和骁卫郎等也闻声走过来,欣喜地拍了拍萧舟野的肩膀:“怀上了?你可真不厚道,这事儿竟还瞒着兄弟们。”
“我是想挑个日子再告知诸兄的。”
“可算是有后了,从前还当萧家要绝种了,原来镇北王能生啊。”后头走来的是兵部尚书一党,开口的正是一向多言的宣武将军。
陈都尉气的瞪眼辩解:“这是何人谣传的话?萧王爷早时就曾有过子嗣,只是那妇人活脱,没护住罢了。这些年来,萧王忙于征战,哪里有闲情考虑子嗣一事,自然是国事要紧,如今各地太平......”
“喔唷!萧王大义。”宣武将军打断他,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拢手作揖:“但愿这一胎不会有差池。”
骁卫郎生愠:“你什么意思!”
“宣武将军,怎可对镇北王不敬?”兵部尚书走过来解围:“他说话素来口无遮掩,还望镇北王莫要介怀。家添新丁可是大喜之事,同为朝廷命官,明日在下可得备上厚礼前来祝贺一番。”
萧舟野看他老奸巨猾的狐狸样心里就发堵,前阵子因助他儿一事,双方关系稍有缓和,然而好景不长,彼此政见不同,最近几日几党派之间又陷僵局。
“不劳尚书大人费心,来日内子诞下后嗣,在下定会宴请众臣,到时尚书大人可得记得赏个脸前来赴宴呐。”萧舟野面上挂着和善的笑。
“那是自然。”
湖底的硝烟掩于湖面的平静之下,萧舟野目送尚书等人离去,嘴角的弧度慢慢抿平,余光瞥到站在骁卫郎身后的叶祁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自他的那个妾室滑胎之后,叶祁白便变得不大似从前了,听闻林氏犟得很,至今不肯服软,硬生生在小院子禁足到现在。
前车之鉴在此,萧舟野不敢懈怠,平日里暗中加紧了人手盯着,冷云枝要出门他也不拘着,但只能等到他下朝,在他的陪同下才可出府。
她担忧的事情这半月来萧舟野也已办妥,因为沈莹玥的月份实在不好隐藏,以免往后叫人猜忌难看,于是萧舟野在与侍郎府商议后,决意让沈莹玥假死,放时叙白和沈莹玥离开京州。
沈莹玥这一走,府上变得更为清净,萧舟野担心她在府上闷,特意叮嘱几位将军叫家眷来萧王府多走动走动,但人真来了,他又挂怀得紧,希望冷云枝见着这些孩子们,而对腹中胎儿多生怜爱,但又怕那些个小少爷小姐们冲撞了冷云枝,所以每每忙完,他就赶着回府,人在他眼皮底下,他才安心些。
故而身边人不禁调侃:“萧王这三个月回府次数,都快赶上从前十来年的了。”
就连冷云枝本人都有点嫌弃他,这些时日她与几位夫人走近,还没说上几句贴己话,萧舟野一个大男人总是跑来打断,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喝茶,她们的闲谈不得已中止,夫人们说要走,他头点的比谁都快,像是在倒逼着人家离开,分明都是他请来的人。
冷云枝心觉好气又好笑,随着身子变得逐渐笨重,她也不大爱出门,白日里也嗜睡,醒着就想吃些酸枣,上个月萧舟野把宫中的太医给请来了府上,每日都得给她把脉,悄悄说她腹中大抵是个小王爷,说她好命,要生下镇北王的长子。
冷云枝心中并无波澜,对于自己怀孕一事仍旧没什么实感,但偶尔感受到它踢自己,心口仿佛被柔软的爪子轻踩的微微凹陷。
她会看《黄帝内经》的妊娠食谱,入秋后会习惯性摸索肚皮上的棉被是否盖好,走路时会不自觉放慢脚步,一想到腹中胎儿逐渐成形,想着它与自己血脉相连,眸色还是不由得柔和起来。
她想,她其实是期待这个孩子的,无关萧舟野。
天气转凉后,芍红主动揽了给她沐发的活儿,冷云枝不习惯入浴房时有人在侧,所以从前都是自己洗,但肚子大了之后实在不太方便,就由芍红代劳了,好在她手法温和,缓解了冷云枝的不适感。
“夫人,这个力度还可以吗?”
冷云枝低低“嗯”了声,没再多言。
主仆二人自观澜阁那次便心生嫌隙,在芍红偷换避子汤后,愈发疏离。冷云枝也清楚她的身不由己,可越是这般,她越是明了自己的处境。
“我来罢。”
萧舟野不知何时已进了浴房,冷云枝那双柳叶眸睁圆,滴溜转了半转,随即放低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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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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