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内的花瓣伴着水波晃荡,房内氤氲着热雾,洗练的她的五官愈发清晰妩媚,宛若水中芙蓉,黛眉似翠山,美目含莹月。
纵使她百般遮掩,可水下春光仍旧朦胧可见。
萧舟野喉结微滚,偏头看向煮沸的罐中,茵樨香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掺入凉水伸手试了下水温,拿起长柄瓢浇淋在冷云枝如瀑般的青丝上。
粗糙的指腹揉按头皮,冷云枝惬意地眯了眯眼,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这已经不是萧舟野第一次随意出入她的浴房了,但他表现的很规矩,只是替她沐发,即便冷云枝很多次见他身下已经有了反应。
披散下来的青丝乌黑光亮,冷云枝任由他给自己擦拭。
“我听下人说你今日没怎么进食,可是它又闹你了?”
象牙梳篦穿过顺滑的长发,萧舟野为她抚平,又饶有兴致地将发尾缠在指尖把玩。
“它很乖,是我平日进补的太多了,脸都圆润了。”冷云枝裹好夹棉蚕丝寝衣,朝他张开双臂。
“嫌自己胖了?我瞧着不胖,倒比寻常的孕妇要瘦很多,还想着这几日叮嘱太医给你多进补,也免得生产时受苦。”
萧舟野见状弯腰抱起她,横过她的腿弯儿,将人安放在美人榻上,动作自然而然,默契到无需言语。
紫檀方桌上还放着昨夜未下完的棋盘,冷云枝趁他不注意,偷偷撤掉了他的一枚黑子。
站在衣桁处的萧舟野余光早已扫到这一幕,心中无奈轻笑,转身抓过她的赤足,给她套上兔绒长袜。
“说得冠冕堂皇,你若真心疼,干嘛要我怀上?”冷云枝趴在自己膝盖上,眼含嗔怪,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如今的自己比过往胆大许多。
萧舟野低声笑了笑:“是,知你生产不易,我这不是在尽量弥补于你。”
冷云枝一噎,发现他的话确实有理,萧舟野无论哪方面从未亏待过她,而这孩子一生下来,也注定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冷云枝能如此断言,不单单是因为萧舟野,还是谢霜伊的态度。
她们之间并没有频繁来往的必要,可自她有孕起,谢霜伊隔三差五就会来宝华轩看她,有时过台阶甚至还会亲自扶她。
冷云枝有听见府里的传言,说自己怀的是萧王府长子嗣,理应由府上的主母来抚养,谢霜伊这般殷勤,恐怕到时会借丞相之权,逼她让出这个孩子。
冷云枝并未像其他妾室那般表露出该有的惶恐,反而心底有了另一番心思。
“想什么呢?”
冷云枝回过神来,身上已经盖了层锦被,她掀眸看他:“没什么,只是没料到王爷身份尊贵,倒还挺会照顾人。”
他勾唇,边解衣边说道:“我自记事起就是自己在照顾自己,后来参军,遇上物资匮乏和医护紧张时,吃过山虫树皮充饥,还自己包扎被箭刺穿的手臂、胸腹,若活到至今还是个马虎鬼,怕是早就死在战场了。”
冷云枝眸子轻动,转头看向他,他脱下外袍搭在衣桁上,开始松里衣系带,露出疤痕斑驳的阔肩,紧实的肌肉线条流利,他的后背微微弓起,脊椎处显现出弯刀般的弧线,腰杆劲瘦,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背上斜方肌绷紧,跳跃的烛火下整个人贲张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镇北王之名,王爷实至名归。”
萧舟野动作稍顿,偏头瞥了她一眼,眼尾藏着几分痞笑:“难得听你夸我。”
他脱得精光,大咧咧地就要绕过屏风去互通的浴房,走到一半听她唤他。
“王爷。”
“嗯?”
“不难受吗?”冷云枝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下扫了眼,目光立马又往上走。
萧舟野心口一动,被她看的更精神了,胸腔升起莫名的期待,刚要开口,就被冷云枝所言泼了凉水。
“其实王爷不用顾虑我的,京州还有很多女子愿意嫁给王爷,无论是才貌,学识,还是棋艺,定是远胜于我。”冷云枝继续:“即便王爷不许诺什么,我也会生下来的。”
室内的空气陡然静了下来,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要隔着屏风将她看穿,可冷云枝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她不愿走入他编织的短暂梦境,想着他心中自以为是能将她捕住,然后慢慢露出虚伪的真面目,又故技重施用在其他妾室身上,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省去这个步骤,她还落得清净。
那双湛黑的目光极具穿透力,纵使不回头,冷云枝还是能感受到攀上肩膀的寒戾,但他没有走近,只是忍耐地长吸了口气。
“往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类话。”
*
冷云枝生产那日正值开春时节,萧舟野那会儿刚下朝,闻言再顾不得仪态,匆匆往回赶,尚未走近宝华轩,便听见冷云枝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他推开院门阔步入内,见稳婆端着鲜红的血水出来,眼眶瞬间被刺痛,脑海浮现出身怀六甲的冷云枝站在高台之上往下坠落的画面,纵然是上一世的经历,但当时眼睁睁看着她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的绝望过于真实,致使眼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涌入四肢百骸。
他还记得,女帝的母妃就是生女帝时险些丧了命。
“王爷!”玄七忙扶住站不稳的萧舟野。
院中的谢霜伊等人见状回头行礼。
可萧舟野眼前看不入其他,所有人都模糊成片,只有冷云枝的嘶喊格外清晰。
“人怎么样了?她不能有事!”萧舟野死死抓住稳婆的手,眼眶须臾间猩红:“保住她!一定要保住她!”
谢霜伊大惊,没想到萧舟野情绪会这么激动,还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王爷慎言,慎言呐,莫要慌乱,定会母子平安的。”
“她都这样了本王如何不慌!”萧舟野下颌绷紧,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王爷稍安勿躁,女子生产都是这样的。”稳婆被他搞的有点懵:“这才刚开始,夫人又是是头胎,不大忍得了痛,所以叫的骇人了些。孩子胎位正着呢,夫人受不了什么罪的。”
听了稳婆的话,萧舟野才稍稍平复下来,可里头每叫一次,对萧舟野无疑是巨大的折磨,他煎熬地来回踱步,三番几次意图强闯进去,但都被稳婆拦了下来。
“王爷莫急,您这样会影响夫人的。”
“为何这么久?”
“这才半个时辰呐。”稳婆苦不堪言。
萧舟野紧皱着眉,决定再等上一等。
这一幕被谢霜伊看在眼里,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见王爷对冷云枝如此重视,心中不免忧虑起来。
倘若王爷不同意,纵是爹爹出面,孩子也轮不到她来抚养啊......
雨后的庭院石砖微湿,苍茫的天际好似永远等不到放晴,萧舟野听着周遭的竹叶被狂风吹得飒飒作响,官靴上不知何时落了落花,脑中那根弦绷的愈发得紧。
他实在等不了了,毅然转身就要冲进去,蓦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院中紧张沉闷的气氛。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生了!生了!”谢霜伊一时间都忘了尊卑,抢萧舟野跟头跑上台阶:“是男是女?”
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喜上眉梢:“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个麟儿。”
谢霜伊欢喜到不自觉拍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生了个儿子:“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她伸手就要去抱,注意到稳婆的眼色,才后知后觉王爷就在她身后。
她赶紧让开道,嘴角笑的合不拢:“王爷,云妾生了个小世子呢。”
方才还紧张到额角渗汗的萧舟野,此刻反倒冷静了,不过看上去有些木讷,像是呆住了,看着那啼哭的婴儿不知作何反应。
这就是上一世胎死腹中的孩子?
萧舟野看他手脚蹬的有劲,喉间犹若水草缠绕的窒息感终于散去。
“王爷?”谢霜伊低声唤他。
萧舟野回过神来:“她如何了?”
说罢,他径直入内,只见拔步床上的冷云枝浑身汗涔涔,脸上没什么血色,虚弱地阖着眼皮,听见动静,才稍微扯开一条眼缝。
他心口一紧,单膝跪在床沿,指腹拨开她鬓角汗湿的青丝,虔诚地落下轻如薄翼的吻。
仆人们纷纷低头,搂着小世子的谢霜伊扬起的嘴角瞬间回落,无不震惊于萧舟野跪在地上的膝盖。
萧舟野是什么人?向来最讲究阶级规矩的武人,除了陛下,没有人可以让他跪地。
谢霜伊抱着小世子的手不由得收了收,眼睛滴溜转着,暗自盘算着什么。
“还好吗?”萧舟野酝酿了大半日,只说出这三个字,他似乎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思,总觉得格外矫情,羞于出口。
冷云枝把目光从他的膝盖收回,身体的疼痛困倦将细微的感受吞没,她哑着嗓子:“我想看看他。”
“好。”萧舟野转身,谢霜伊已经识趣地递过来。
他们的动作小心而珍视,冷云枝看在眼里,又深深望了眼谢霜伊,视线扫到啼哭的小世子身上时,眼眶不知怎的就红了。
她背手摸了把泪,压低边缘的襁褓,眸子又被泪水模糊,笑着说着嫌弃的话:“皱巴巴的,好丑。”
“生下来都这样的。”稳婆解释道:“养养就好了,夫人如此貌美,王爷又是剑眉星目,卓尔不群,生出来的孩子无论是外相还是能力上,定然是人中翘楚,气宇轩昂之辈。”
萧舟野看不惯拍马屁的人,可这番话听来相当顺耳,薄唇不自觉勾起:“赏。”
稳婆乐开了花:“多谢王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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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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