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风黑夜,不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对不起老天爷给我打的掩护。
梁有色每日亥时一刻会准时去展新月那里点卯,待他走远,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深颜色的衣服摸到了藏书阁。
掌门印信我并没拿到,但心里有个直觉,我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符,它应该也可以开启暗门,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沿着旋梯向上,因长时间无人问津而产生的积灰扑簌簌的往下落,在月色里形成一道尘瀑,其实还挺好看的,只是我无心欣赏。一直琢磨着宋凉会有着怎样的过去,他到底为什么要同门相残,甚至要杀掉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
像我们这样的流浪儿,被捡上山,师父相当于生身之父、师兄弟就相当于亲兄弟。
带着这样的疑问,来到暗门前,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门与外界隔开。我掏出护身符触到屏障,“咣”很清脆的青瓷碎裂声,紧接着屏障就碎了,宋凉这个护身符可真是了不得。
门上还有一把机关锁,这对于整天埋头在祭月山藏书阁的我,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咔哒”大门打开,宋凉的秘密和着那段旧时光风尘仆仆的向我走来。
宋凉、宋凉、宋凉,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捂着胸前的护身符,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自从这暗门打开,就莫名开始心慌,每一步都发软,全凭着意志走向那一排一排书架。
层层叠叠的书简整齐的躺在架子上安静无言,每一卷拿出来却都足以让这个门派跌落云端、臭名昭著。
其实每个门派都有这样一间密室,用于收纳经过箴言碑考察过得史书。
这是修仙界和人界不同的地方,人界可以根据当权者的心情篡改史实,而修仙门派的箴言碑绝对不接收任何谬言,升仙必须经过箴言碑的考验,所以这里有最真实的门派历史。
像是有感应一般,很快在书架上锁定了一卷黄色布袋包装的书简,展开,上面的字字句句沁着血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靖远二年(以历任掌门上任日开始纪年),玄门日益强大,众门派联合围剿不成,被逼退至十里之外,未能及时撤退者被猛虎分食。
玄门善毒、能唤群兽,每次作战都“拖家带口”,场景很是壮观,然对于那些被攻击的门派来说,却极是残忍。我收回思绪接着往下看。
靖远三年,掌门法术练到第九重,迟迟不破境,山下云游的时候,碰到一个被人欺负的孩子,坐在角落。身上破破烂烂、脸上带着浓厚杀意,受致命伤时,额上浮现一把黑色利剑,周围数人被振飞,大风平地而起,掌门震惊。
当日,此子被领上山,因在凉水河畔所遇,取名宋凉,教习法术、待之与旁人不同。
靖远五年,宋凉骨骼惊奇、天资卓绝,从零到第五重,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座下弟子有数十年还冲不破第一重的,然而宋凉已经融会贯通、知一斑而窥全貌,直冲大师兄杨寻而去。
掌门对此不甚高兴,他始终不愿带宋凉参加任何战役,哪怕长老们极力要求,并发下狠话,掌门仍无任何动摇。
靖远六年,宋凉虽是本门最小,但法术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合该是首席大弟子,众人皆为杨寻揪心,他本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掌门,怎奈半路杀出一个修炼天才。
然杨寻一直稳坐泰山,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有知情人士透露,曾看到掌门和杨寻彻夜谈心。
同年八月十五,蜀山放探亲假,这个假自从仙门有玄门之扰后,再没有施行过。这次掌门却铁了心的让大家松快一下,不止有亲的要回家探亲,无亲的也要下山云游。
山门之中只余掌门和宋凉二人。
三日后,众人归,不见宋凉踪迹,与他交好的师兄弟去寝室看他,只见一副骨架卧于床上,垂下的手臂几可见骨、胸脯下凹,不见起伏、浑身苍白,像是死去良久。
众人大惊,上前,见是宋凉,不过三日不见,原本骨肉丰满、活泼俏皮的小师弟,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凸着眼球、不能人言。
半月后,宋凉痊愈,对此只字不提,众师兄不好打探。
两个月后,林靖远集合众门派再次对玄门发起围剿,掌门功力大增,竟有突破第九重之兆。
从此以后,每隔三月,林靖远就会同宋凉闭关修炼一次,每一次宋凉都是濒死之兆,而掌门则会功力大增。
玄门在林靖远的压制之下,日益驯服,蜀山派也在仙门之中名声大噪,拜访求师者络绎不绝。
蜀山众人皆知这份荣誉受之有愧,尤其对着宋凉,每个人都不敢正眼瞧他,所有人都知道掌门必然用了不耻手段,但被孤立的人竟变成了宋凉。
其实也不算特意孤立,只是每个人看到他那副模样,都抬不起头做人,他就像蜀山荣誉徽章上的一颗痣,让人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靖远八年,仙门安定,林靖远也被载入一代功名册上,当初哭哭啼啼总在师父碑前询问怎么办的小儿,如今终于不负重托,将蜀山推向了仙门第一派的位置。
只是,好景不长,埋下的祸端,终于迎来了爆发。
仙门安定后,宋凉被囚于后山,不知谁提议,庆功宴上,每一个同门都不应缺席,宋凉便被放了出来。
酒席上热闹非凡,掌门被大家轮番敬酒,林靖远一向谨言慎行,这次不知怎么了,同门事后推测是被人趁机下了咒,他越喝越兴奋,脸上的得意之色掩饰不住。
宋凉被发配到最偏僻的位置,他竟弯弯绕绕的找到他,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当初一眼就看出你不同凡尘,真身乃是九天的一把剑,但是遍体通黑,生来坏种。我林靖远以恶制恶,真乃仙门中第一伶俐人,不但用洗髓丹化水洗掉你本元里的颜色,还用你的内功造福一方,你也算有造化了。”
宋凉周围坐的都是同门,本是为了隔开他与其它门派,现在竟变成了掌门这一番荒唐言论的避风港。
本就猜测掌门用了卑劣手段的众人,得知真相,看着宋凉,一半愧色一半心惊。
长老眼疾手快,扶着他的胳膊道,“靖远,你醉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我没醉,我难道不聪明吗?宋凉他不应该感谢我吗?一个生来坏种,在我的帮助下,积下大功德。”
宋凉看着掌门的眼神一直没什么情绪,他沉默起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剑,剑身斑驳不辨其色,他转了一下手腕、剑指众人,面色冷漠麻木,就像那柄剑一样。
“怎么?你还敢杀我?”林靖远不同以往的嚣张,也或许他心里本就嚣张,对着他自以为的坏种和邪恶,有着天然的居高临下。
其它门派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怎么回事?”
蜀山同门缄默不言,长老用腹语传言给大家,“别忘了玄门的下场,他们的覆灭之路就是在仙门中坏了名声开始的。”
同门师兄弟红着眼眶、目眦欲裂,他们心疼宋凉的遭遇、感谢掌门拼力带来的一切,却绝不认可这样的行径,但又……深深的无力。
一股邪力从宋凉背后推了一把,宋凉的剑不偏不倚刺向掌门的心口。一旁的长老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一袖子挥开,剑刺了个空,“孽障,你这是做何?”
宋凉冷冷的看向长老,目光里有一丝不可置信,有一丝嘲讽。
长老被他看的心虚,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下令道,“众弟子听令,宋凉发了疯病,要叛出师门,就地诛杀!”
众师兄弟得令,却无一人举剑,长老正要故技重施,早有防备的宋凉手指一弯将那股邪力转了个弯,回弹到长老身上,长老被击的连连后退。
“杨寻!还不快将这叛徒诛杀!难道,你忘了门派第一要义!”
“蜀山门规第一条:万事以门派利益为先!”杨寻颤抖着手举起剑,昔日的手足兄弟,谁也料不到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
宋凉冷笑,“在你们对林狗的言行沉默不语的时候,就已经同罪了,在这惺惺作态给谁看?”
众人心里像被丢进一颗大石头,诚然他说得对,却万不该在此种情景之下,众仙门面前,一人错和万人错,自然只能是前者。
“遵长老之命,诛杀我派叛徒宋凉。”众人齐声,挥剑向宋凉刺去,宋凉将手中剑快速旋转成一道圆形屏障,抵去所有攻击,顺便将所有师兄弟的手中剑击落。
他们到底,手软了。
心凉透的宋凉却没有手软,一柄斑驳老旧的剑带着新生的戾气,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所到之处,血光四溅……
正看的我触目惊心,下面两行字却被人用真元之力给抹去了。
这不由更让人心一沉,究竟是怎样的事实让这个人连升仙都不要了,也要毁掉箴言簿。
要知道,箴言柱所记录的事实,全都要在飞升之日放在上天庭进行核查的。
我不得不暂且忽略那两行,接着往下看。
后来,宋凉御剑下山,他的真元已经在一次次洗髓中被伤到了根本,无力支持过三刻。
他走后不久,仙门最大的敌人就出现了——祭月派。杀尽天下,来祭明月。
宋凉曾说过,那晚的月亮赤红如血,正是为他叛下山的行为歌功颂德。
合上书册,久久无法稳住心神。
下山之后听说书先生谈起自己的过往,只觉得繁华如过眼云烟,功名利禄只在弹指一挥间。但看到宋凉的过去却是切身的痛,这大概就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乐他所乐,痛他所痛。我捂着刺痛的胸口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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