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天水寺的这些命案之中,王倦果然也算其中一件。
温明薏凝神听着,那领头不知又交代了些什么,余下几人得了令,立刻快步走了出去。树荫中四下寂静,唯有清风穿过池中枯荷,簌簌作响。
四周没了动静,温明薏心中思忖着那几人的行踪,便试着从假山后探出头去。
——前方空地空无一人。
她脚步一顿,心道不好。正要提步退走时,熟悉的声音便立即从身后处传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素枕娘子。”
温明薏身子陡然一僵。
瞬息之间,她调整好神色,双手抱伞,回眸笑了笑。
“素枕拜见大人。今日竟在此处碰见您,真是有缘。”
银杏飞落她肩头,为那张明艳面容更添颜色。黎子未微微一笑,语气平静道:“官府分明将这寺里里外外都守住了,娘子却出现在这里,可是发现了何处疏漏?”
“不瞒大人,奴家常来这天水寺。自然,知道些进来的便捷法子。”温明薏道。
“什么法子?”
温明薏随手拂去肩上落叶,犹豫片刻,神情竟缓缓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这方荷塘后的围墙上......有个狗洞。”
“......"
黎子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奴家前些日在此处与观音菩萨许了愿,如今得偿所愿,自然得来还愿。可方才有位官差大人阻拦,奴家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温明薏垂眸道。
黎子未道:“敢问娘子,何事如愿以偿?”
温明薏抬眼望向他,眼神霎时变得缱绻,轻声道:“......昨夜得遇大人,还不算如愿?”
听了这话,黎子未唇角稍稍勾起,目光却仍然波澜不惊,泄出点微妙的涩意。
“娘子诚心,菩萨定能感受到。若无武功傍身,娘子近日还是远离天水寺吧。”他道,“我送娘子出去。”
这下,是真没办法在里面探查情况了。
又一卷秋风袭来,枯荷频折,地上银杏浪潮翻涌过二人衣摆。温明薏撑起伞,将两人一同罩在伞檐下。
“既如此,就劳烦大人了。”她道。
黎子未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接过了她手中伞柄。她有些不情愿,但无奈力气太小,他只稍微用力,那伞柄便灵巧地辗转到他掌心。
二人撑伞徐行至寺门,一路无言。
到了寺门,温明薏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纸伞。伞柄处尚且温热。她朝黎子未福了福身,与他告别。
“多谢大人。奴家……就先回去了。”
黎子未点了点头。
可就在她即将转身时,身后的寺门却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请问,哪位是参知政事黎大人?”
这声音清极冷极,蓦然在背后响起,倒真出乎她意料。
温明薏定了定神,转头看去,门外竟站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面貌清丽非常。一袭白衣在金风吹拂下衣袂翻飞,若不是衣摆与面庞上都沾着泥水,倒真与方才殿内端坐的观音像有几分神似。
黎子未道:“我便是。”
少女望向他,目光浅淡如水,“贫尼妙玄,天水寺中人。在外游历两月,今日回来,却被官差抓去审问了一番。贫尼问起缘由,他们便让贫尼来寻你。”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温明薏,“素枕娘子也在?”
温明薏倾了倾伞,伞面上的落叶纷纷飞下。
“素枕见过小姑。奴家是来还愿的。”
妙玄听后,捻着下巴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贫尼离开前,的确见过素枕娘子一面。看来,娘子是如愿以偿了。”
说话间,黎子未始终注视着她们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收了视线,道:“小姑自小在天水寺长大,对此处自然熟悉。方才叫下属去接你,是有要事询问。若有何处僭越,还望你海涵。”
温明薏明白他们接下来有要事相谈,于是知趣地行了礼,自行告退了。
刚出天水寺,她直行了几十步,便看到了堂前燕的舆车。温明薏抬手掀开车帘,登车入座。
“如何?可打探出了什么消息?”柳疏道。
“没有。”她低头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寺中看似空荡,实则处处有人把守。我方才也是气运奇差,翻墙进去......正好碰见他。”
“碰着谁,黎琢晅?”柳疏瞠目结舌,“这案子居然交给他来办?他不是参知政事吗,怎么还管办案?”
“大约是王家每年纳税数额太大,或与宫中皇亲国戚皆有钱财往来,皇帝这才格外重视,但具体情况我并不知晓。方才我随意糊弄了他一番,问题应当不大。”温明薏思索道,“现在能确定的是,王倦的确就死在这里,但遗体似乎还没有交还给王家,王家人正在和官府闹事。黎琢晅的人,应当也是在查他的遗体在何处。”
柳疏沉声道:“怪不得王倦昨夜没来堂前燕赴约,原来是前日便死在了天水寺。可天水寺最近的传言听来并不如何可靠啊,为何他如此凑巧地死在了这里?”
温明薏立马抬眸,“什么传言?”
看她神色,柳疏犹豫一瞬,还是说了:“......从前相传,前朝时京郊常常有鬼祟闹事,出了不少人命。后来为了压制此地邪祟,便建了这寺庙,还请了座观音来坐镇。就是——大殿中供着的那尊。”
温明薏有些疑惑,“我见过天水寺的那观音像,有什么问题吗?”
柳疏道:“最近两月,天水寺命案频发,死状与前朝鬼祟作乱时一模一样。便有人推测,大抵是那座观音像出了问题。”
“那是座假观音?”
“传言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镇邪的观音像。”柳疏皱眉道,“……而是一座血观音。”
温明薏沉默不语。
“我知你不信鬼神,这毕竟只是传言。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王倦的遗体。”柳疏赶忙道。
“......我知道遗体在哪里了。”温明薏忽然道。
柳疏讶异道:“你如何知道?”
她尚未回答,车轮突然碾过一颗小石子,陡地颠簸了一下。
温明薏不动声色,只抬手扶了扶鬓边珠翠。发间钗环相叩,叮铃当啷,霎是好听。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并无温度的笑容。
“黎琢晅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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