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中央的院子被黑色的幕布层层围起变成一个不透光的鸟笼。
陆吾在笼中擦拭着手中长枪。
校尉的声音从南边传来。
“将军,弟兄们都准备好了。云安县令的人该怎么安排?”
“让她们守着四面路口,没我的命令不准靠近这里。”
“是。”
“在我揭开黑幕前让任何人都不许动手。”
“这……”
“这是命令。”
“是。”
校尉只能传达陆吾的命令。
众人都忧心忡忡。
“校尉,赫连漠的剑有多快我们是见识过的。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不冒险只有将军说了算。兵不厌诈,我相信将军自有定夺。”
校尉边吩咐边左右张望着。
“你找什么呢校尉?”
“林医女呢?”
“不知道。”
“你们没见着她?”
“林医女的屋子和将军一样在内院,她不出来我们怎么见着她?”
“奇怪了。”
“奇怪什么?”
“但凡与将军有关的事她不是最积极的吗,怎么这次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呀。”
而此时,林觅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得香。谁知道下一个意外什么时候会来,她现在最宝贵的就是睡眠。
等她醒来时,天又擦黑了,周围静悄悄的连平日最吵的蝉鸣都听不见。林觅毫无知觉地起身推开房门就看到陆吾的长枪贯穿赫连漠的身躯,而赫连漠的长剑也刺透陆吾的心口。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一块黑幕缓缓飘落覆盖了一切。
林觅无声惊醒,在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的那一刻她起身夺门而出。
直觉告诉她赫连漠还是来了。
赫连漠站在酒楼房顶静静地看着驿站的方向。一阵风吹过,卖花姑娘掌心的杜鹃被吹起,她赶忙抬手去抓看到了楼顶的人影。
“你看,那儿有个人。”
卖花姑娘忙招呼自己的伙伴抬头看。
“哪有人啊?你眼花了吧。”
可等伙伴抬头时屋顶上却空荡荡的只有一轮月亮。
赫连漠踩着竹桥上一步一步走向驿站。
原本稍微碰碰就咯吱嘎吱响个不停的竹桥此时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竹桥尽头是一道隐藏在竹丛中的断墙。
天空又阴了起来,到处都是沉闷的水汽。
赫连漠穿过断墙远远地看到了那片黑幕,他知道那就是他的目的地。但他刚打算前往一只手就突然从旁边的屋子里伸出来将他拽入屋内锁上了门。
赫连漠看着林觅近在咫尺的脸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你没看到我留的信?”
“看到了。”
“那你还来干嘛?”
“有挑战就要赴约。”
林觅恨不得现在就给赫连漠活刨了。拿了蛊她直接送走这个犟种。
“你们俩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一个明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非要比!一个明知这儿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陷阱非要跳!只有我一个人被吓得连觉都睡不着。”林觅强压声音控诉着。
赫连漠疑惑歪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觅瞬间破防捂脸蹲下。
母神啊,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在这两个有严重自虐倾向的人手底下讨活路。
赫连漠低头看见林觅脖颈的伤痕。
“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可以保证不伤陆吾性命……”
“你一个人保证有什么用,陆吾要杀你怎么办?”
“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是我师傅,你说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我收你做徒弟只是为了有对手。”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到那一天!”林觅起身直接怼上赫连漠。
赫连漠看着林觅着火的眼神突然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他觉得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长久呆着的地方。
“好。”
“好什么好,你发誓,在我出师之前你不许再和任何人比武,不管你是挑战还是被挑战的。你发誓!”
“我发誓。”
“不够诚恳。”
赫连漠乖乖举起右手。
“我赫连漠对无名剑发誓。”
“干嘛要对无名剑发誓对你自己的剑发誓。”
赫连漠无奈当着林觅的面拔剑出鞘露出剑铭:无名。
这谁起的名字这么没品。
“那什么誓你说清楚。”
“我赫连漠对无名剑发誓直到林觅出师为止绝不再与人比武斗狠。这样可以了吗?”
不知不觉间师生关系倒转,但两人都毫无察觉。
“这次呢?”
“这次……”
见赫连漠态度犹豫林觅瞬间警惕倒转位置堵在门前。
赫连漠彻底认输。
“也不比了。”
林觅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间屋子没有点灯,晚上只有门口能透进点光亮。林觅贴着门,赫连漠才看清她的样子。
一件单薄的里衣,光着脚。她就这样在这里守了多久?
赫连漠摘下披肩递给林觅。
“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个方向进来?”
林觅毫不客气地接过披肩就给自己裹上。
“我都告诉你有埋伏了你总不能还走大门吧。这道断墙对面连着云安府,县令的人想不着,陆吾的人不知道。可不是最合适潜入的地方。”
林觅心头的大石头落下,寒冷和疲惫立刻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气开始物色休息的地方。
这屋子是个杂物间,除了屋子中央那个足有半人高的时辰钟基本全是破烂。
“你们约定挑战的时间就是今晚?”
“是。”
“行,那天亮还等不着你他们应该就放弃了。你就先在这儿呆着,明天我再找机会送你出去。”
赫连漠见状将“我可以现在离开”的话咽了回去。
林觅将一个三条腿的长椅清理出来爬上去抖了抖脚。
屋内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尴尬。
“你的剑法学的怎么样了?”
更尴尬了。林觅总不能说自己目前还处于连剑谱都看不懂阶段,毕竟她半年反超的大话都放出去了。
“咳,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你对那个冒充你作恶的人有线索吗?”
“没人冒充我,就是我杀的。”
林觅一个不稳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好在赫连漠及时薅住她的后脖领。
“你说什么?”
难道自己之前都想错了?
“我杀他是因为他想杀我。”
一阵闷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
林觅脑子里快速闪过那天县令所说的每一句话。
“也就是说是周乐先向你发出了挑战。但他事先安排了埋伏想要治你于死地却被你极限反杀了。”
“嗯。”
林觅激动地站起来。
“证据,你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吗?”
赫连漠摇了摇头。林觅莫名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太过份了,简直是颠倒黑白。我就说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她还好意思贼喊捉贼?”
林觅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既然真相如此,县令求陆吾出手真的只是针对赫连漠吗?
赫连漠坐到林觅身旁,两人相顾无言。
细密的雨滴形成雨雾包裹着鸟笼中漆黑的身影。陆吾独自背靠着石柱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战斗?亦或是解脱……
云安府内只剩寥寥几人却依旧灯火通明。
县令在祠堂为周乐上香。
侍女赶来:“大人,云安天商分堂送来了消息,花清臣不日就要到云安了。”
县令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若是今夜陆吾能将赫连漠引来最后两败俱伤那便是一石二鸟。再加上他花清臣,我们的复国大计离开始只有一步之遥了。”
县令抚摸着周乐的牌位。
“我的好弟弟,你这一死可比活着的时候有用多了。”
“可若是赫连漠不来……”
县令转身眼中满是痴狂。
“赫连漠无权无势行走江湖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他身手再好又如何?二十个人抓不住他就用两百个!两千个!宗煜,陆吾,花清臣,这三个人才是难对付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时辰钟响过三声,天已经大亮了。
“将军,看来那赫连漠是不会来了。”
陆吾闭着眼睛握着长枪的手缓缓攥紧。
“将军,依我看他是心虚不敢前来。我们……”
长枪如流星划过,巨大的黑幕被斩断飘落。
他不该任性的。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三日后按原计划出发西府。”
“是。”
一切终于开始回到正轨。可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呢?
时辰钟还在响,林觅睡梦中因为毫无防备且靠的太近被震得耳鸣,她只能背靠着赫连漠死死捂住耳朵。
赫连漠见状抬手按住了钟摆。
“别!”
原本的七声报时在第六声时骤然停下,陆吾抬眸。
糟了。
林觅忙起身一把将赫连漠推到一面屏风后。
“别动。”
与此同时陆吾推开了房门。只见林觅正一脸心虚地拿着掉落的钟摆想要安回去。
“你怎么在这儿?”
林觅将钟摆藏到身后:“我就是好奇这玩意是怎么发出那么大声响的?”
陆吾突然冷笑一声看着林觅眼中的失望难以掩盖。
“撒谎!”
林觅透过时辰钟的琉璃罩子看见了自己身上的灰色披肩。
完了。
林觅追着陆吾跑出屋内。
“将军,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不想你们陷入危险。”
陆吾停下脚步侧身躲避林觅的触碰。
“你前晚去了哪里?”
“我……”
“说不出来?因为那个地方是你和赫连漠的秘密。是你给我的上一个慌言里特意掩藏的秘密。”
林觅骤然陷入被拆穿的窘迫中。
原来他都猜到了啊。可除了谎言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帮她的呢?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陆吾神色淡漠地继续往前走。
“陆吾。”
陆吾的脚步再次顿住。
他竟有些辨别不出这声呼唤的味道。它像是下定决心的坦白又像是精疲力尽的诉说。
可林觅没有后文了,刚刚那声轻的不能再轻的“陆吾”仿佛是错觉。
陆吾在原地等了半刻然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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