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射着山林间的纯白佛塔,塔身仿佛在发光一般,白鸽盘旋其上,鸟雀的叫声与低沉的梵音交织在一起。僧人们静坐在佛堂冥想,这一切都让这里看起来恍如普度众生的极乐世界。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却撕碎了这幅虚伪的画面。
僧人们还来不及找到爆炸的源头就见一个又一个功德箱炸开,黄金散落一地。
一些僧人忙拾取黄金,另一些则是预感到危险搀扶着彼此逃出寺庙。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在乎那一盏盏倒下的长明灯,灯油顺着地面的缝隙缓缓渗透下去。
火势如狂风肆虐吞噬着洞穴里的一切。四面的岩壁变成滚烫的炮烙,慌忙逃窜的人一旦触碰到便会留下一层烧焦的皮肤。浓烟铺满整个洞穴,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身体里。咳嗽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祭坛之上已成极刑炼狱。
“长明灯与疯王宝藏是你们心中的痴念。我以此葬你们亦是以此渡你们。来生,做一个洛川人吧”
花清臣对这些或无辜或罪恶的人献上最后的敬意。
赵公子将被火点燃的黄袍脱掉。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位置?我咳咳…明明…”明明已经份外小心了。
花清臣看着岩壁上被烧的显露出来的刻痕。
扶西泰兴十三年毁,扶西泰兴十五年建。
“这里是你们在江州重建时一起建成的。城内外两座佛塔塔底相连的设计着实精妙。可惜,风暴露了你们……”
花清臣仰头看向头顶灯油不断渗出的地方。
万佛寺中,长明灯无风时依旧不断摇曳的火苗就是你们最大的漏洞。有空间地方就会有气流涌动反之亦然。
枭鸟旗帜坠入火中。
“现在是洛川十一年。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你们白白浪费了本可以享受和平的十一年。”
“不可能!宝藏是真的,她不会骗我。是你,是你想独吞宝藏。”
赵公子闻言瞋目裂眦,他猛的捡起地上已经烧红的匕首冲过火海大吼着扑向花清臣。
“我杀了你!”
花清臣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赵公子无奈后退,可脑中此时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逼近。
一块巨石的坠落制止了一切。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洞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花清臣强忍痛苦转身走入甬道,然而没多久他就脱力倒下了。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枚黑子落下,花清臣手执白子看着棋局久久无法落子。
“臣输了。”
花清臣对面一个身着紫釉金霜的女子正目光锐利地盯着棋盘。她的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才至中局就认输了?探花郎怎得这般没胜心?”
花清臣忙起身拱手。
“陛下恕罪,虽至中局但陛下的黑子已成何围之势,白子无力回天索性还是认输的好。”
“可朕还不想结束,你再陪朕走几招。”
“臣遵旨。”
花清臣落子已无反意只求周旋,但洛止玉出手却依旧狠辣。几枚黑子落下,剩下白子尽数被吃掉。
“陛下……”花清臣有些心惊。
直到将白子尽数吃完,洛止玉才款款收手。
“面对敌人要么就不杀,要杀便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花清臣思索着洛止玉话语中的意思。
洛止玉抬手清理棋局。
“别多想。我说话一向就是字面意思。”
“陛下英明。”
“朝堂之外的地方我不想听到这句话。”
“是。”
洛止玉重新开始摆起了棋局。
“知道我为什么招你来吗?”
“臣不知。”
花清臣还是忍不住看向洛止玉,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日祈福树下自己遇到的人居然就是东川第一位外姓女帝。
“探花郎在朝中可有心仪的位置?”
“臣不敢妄议。”
“朕让你议就议推推拉拉的浪费时间。”
洛止玉的语气比起责怪更像调笑。但花清臣还是感到无措。
“陛下……”
“不想聊这个?”
洛止玉随手将一个木盒推到花清臣面前。
“那聊聊这个?”
花清臣打开木盒就看见了那枚上上签。
“陛下恩情臣没齿难忘。”
“我有什么恩情,你不会真信这个吧?”
花清臣摇头。
“无关乎信与不信,祝福本就是一种恩情。”
洛止玉笑着放下最后一枚棋子。
“看的懂这棋吗?”
花清臣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寻常棋局皆是两方对弈,但这一局居然是四方对弈。
“这是,当今中原四国的局势。”
“没错。北胡善战但内部结构松散。扶西富庶但三公贵族尽垄财富。南疆奇门巧技颇多却不善战。至于东川……”
“东川实力均衡且据天险易守难攻。”
聊到政事,花清臣忍不住参与进来。
洛止玉审视着花清臣的一举一动。
“那探花郎觉得东川可能吞并三国实现一统。”
花清臣整个人愣住,这是个没人敢提出的想法,但也没人能在听到这个愿景时不热血沸腾。
“臣,不知。”
洛止玉拿起那支上上签。
“朕也不知但朕已决意去做。探花郎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只要陛下想,东川的臣子都会尽力辅佐陛下。”
“花清臣。你以为朕为何要亲自审阅此番科举?”
那双凤眼此时带上了怒气。
“那帮只要自己还是世家谁做掌权者都无所谓的蠹虫帮不了我。我需要真正的谋士。”
洛止玉起身绕到花清臣身后。
“花学士,你难道还没受够那帮无才无德的废物挡在像你一样的寒门学子之前?挡在整个东川前进的车轮之前?”
花清臣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你考了两次皆被顶替,刚中探花拉拢你的世家便如鱼贯。若是你不识好歹他们以后照样可以联手将你按在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上不见天日。可若是你屈服了,未来你就是那帮酒囊饭袋中的一员。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洛止玉的手按上花清臣的肩膀。
“现在只有朕愿意帮你,也只有朕能帮你。”
“那你呢陛下,你又是为何想走上这条路?”
洛止玉看向窗外,那遥远的古战场仿佛就在眼前。
“中原四国已经纷争了三百年。朕要终止这一切。”
“如何终止?”
“杀生以护生。”
“您当真这么想?”
洛止玉推开大门,一阵耀眼的光撒进屋内。
“朕从出生起四国之间年年战事不休。直到六年前天砀山之战,四国俱伤亡惨重,朕的母亲也死在了那场大战里。可那场战役之后中原却迎来了整整三年的和平。从那时起朕就明白,只有战争能终止战争。”
洛止玉转身对花清臣伸出手。
“花清臣,你可愿与我一同开创一个新的盛世。你如松柏我就是青山。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君臣两不疑。”
花清臣情不自禁地走向那束光,但最终他还是克制自己停在了那束光前恭敬跪下。
“臣,愿意。”
洛止玉得到满意的回答后突然画风一转笑着打量起花清臣。
“你还是做大学士比较好。”
“为何?”
“因为大学士的官服是红色的。你穿红色肯定很好看。”
洛止玉说完这句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后便满意离开了。只留下花清臣久久无法平复。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他知道他输了……
叮当的脆响终于停了下来。
花清臣逐渐恢复意识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我是扶西皇室唯一的血脉,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花清臣看着赵公子为了自救拼命斩断自己被岩石压住的胳膊。
悲壮的惨叫回荡在洞穴内可花清臣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中带着同情和悲哀。
“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扶西皇室血脉?”
赵公子两眼通红看向花清臣。
“扶西泰兴十五年,扶西皇族以保全自身为条件向洛止玉求降。扶西陷落后洛止玉撕毁条约下令诛灭扶西皇族。”
赵公子走到花清臣面前。
“斩草除根,那是她一以贯之的原则。”
赵公子颤抖的手高高举起匕首。
“东川军队封锁了扶西皇城三天三夜,他们比对着玉牒和宫女的口供将扶西皇族一个个找出并杀死。后妃三十二人,皇子八人,公主六人,皇孙十人……那种情况下赵家根本不可能带走任何人。”
匕首的刀锋猛然停在了花清臣的眉间。
花清臣仰头看着赵公子不断颤抖的右手。
“扶西太子有两子,一个后颈有鱼形胎记,一个是左利。”
“老爷,小殿下怎么用的是右手啊?”
“不可能。殿下,你拿错了。”
赵老爷忙拿走毛笔塞到孩子的左手,但用左手这孩子却只能写出歪歪扭扭的图形。
赵夫人不顾找老爷阻拦上前查看孩子的后颈。
什么都没有。
赵夫人几近奔溃,赵老爷忙抱住她安抚。
“我的孩子!”
幼年时,义父义母看见自己用右手拿起毛笔时那个惊恐的表情浮现在脑海。
匕首落下。
花清臣纹丝不动。
最后匕首落在了他身旁,赵公子崩溃地喊着父亲母亲踉跄着跑向甬道外。
不知是不是浓烟的作用,花清臣只感觉越来越疲惫。他闭上双眼。十年,他终于找回了最重要的那个碎片,也许停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燃烧火焰越来越近。
“花清臣!”
朦胧间,花清臣仿佛又看见了洛止玉的身影。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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