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湖月收回手,转身看向陈琢。
他高大身影逆光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洒过来,将他英俊的面容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梁湖月一时看不清他眼神,怔了怔,唤了声:“哥哥。”
梁湖月刚来到侯府那几年,喜欢叫他哥哥,后来慢慢长大,倒不常叫哥哥了。
其实这两个称呼没什么分别,梁湖月记得自己那时改口,是觉得叫哥哥显得幼稚。那时她的少女心事是希望自己快些长大,她以为长大了病就会好起来,成为一个健康的人。可她慢慢长大,也没见病好,只是也没再改回去叫陈琢哥哥。
陈琢走近几步,从那晦暗不明的阴影里变得明朗,眼神仍是梁湖月熟悉的温柔而宠溺。
他伸手摸了摸梁湖月的头,笑说:“青罗说你来找书,要找什么书?”
梁湖月攥着书本一角的手微微收紧力道,笑道:“只是忽然有一些疑问,已经找到答案了。”
她说罢,仰头将书本放回原位,冲陈琢笑了笑。
陈琢扫了眼她放回去的书,他记忆力超群,几乎过目不忘,梁湖月拿的那本他记得是本医书,他便以为她又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想法。
“别胡思乱想。”
梁湖月摇摇头,语气尚算轻松,转而问起他桌角那个檀木匣子。
“哥哥,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琢瞥了眼:“一个秘密。”
梁湖月若有所思:“那就是不能让我看的东西?”
陈琢点头。
“那我不看了。”她从桌案边走出来,伸手在阳光照耀之处摊开手心,想到什么,又说,“哥哥,今日程姐姐来看过我。还有,皇后娘娘差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为小国舅爷赔礼。”
陈琢嗯了声。
梁湖月说:“哥哥和程姐姐感情一直好,也该定下来了,哥哥打算几时去和程姐姐提亲?”
陈琢抬眸看她。
他没想过和程静贞定亲,他对程静贞没有感情,不知为何京中都传闻他和程静贞有些什么,他对那些事不感兴趣,并未解释过。何况有这谣言倒替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桃花,他便随它去了。
他从未想过成家,成家意味着将他和漪漪分隔开来,他从没那样想过。同样,他也没想过梁湖月会喜欢别人。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忽然把这些事都推到陈琢眼前,让他不得不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陈琢转动手上玉扳指,缓缓开口:“先等漪漪病好了再说。”
梁湖月啊了声:“那程姐姐还得等着你,你可别仗着程姐姐喜欢你,就一直让人家等着,小心把人等跑了。”
陈琢垂眸不语。
晚上陈琢照旧陪她一起吃晚饭,她胃口不好,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原本她就要喝药,如今又多了一碗药,梁湖月愁眉苦脸,先拿了一颗糖丸吃。
陈琢虽然宠她,但在喝药这件事上却不容她商量,无论如何要她喝完的。他也放下碗筷,喂她喝药。
梁湖月摇头,要自己喝。她捧着白瓷碗,皱着眉慢慢吞吞地喝药,低着头。
陈琢没坚持喂她,只在一边看着。
梁湖月小声问:“哥哥,孟大夫有没有说,我这多出来的药什么时候可以不喝?”
陈琢默了默,只说:“快了。”
孟大夫没说具体时间多久才能拔除她体内余毒,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少说也要几个月。孟大夫还说,那毒他也没实际见过,只是听说过那毒毒性霸道,可能余毒也会对梁湖月有些影响,但他说得模棱两可,也说不上到底会有什么影响。
陈琢看向乖巧喝药的梁湖月,只希望漪漪别再受什么苦。
梁湖月艰难喝完了两碗药,苦得眉头展不开,她赶紧躺下休息。
陈琢还有些公务处理,近来那批下放官员的名单就要定下。
等忙完公事,已经月上梢头。夜色阒寂无声,陈琢捏了捏眉心,将最后拟定的名单合上,明日呈给皇上,而后打算回卧房休息。廊下风灯燃着,映出他一人细长的影子,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知道今天梁湖月心里有事,她根本藏不住心事。
陈琢指尖轻点了点指腹,转去了明月阁。
梁湖月卧房里的灯亮着,他轻轻推开门,打算看一眼她安睡就走。
没想到梁湖月会不在房中。
黄花梨拔步床两侧金钩落下,幔帐垂着,而床上的人却不见踪影。
陈琢心猛地一跳,将守夜的丹朱叫醒。丹朱一听姑娘不在房里,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慌忙跪下请罪。
陈琢看她一点不知,眼下不是问罪的时候,只让她赶紧去找人。
明月阁内霎时灯火通明,全都在找寻梁湖月踪影。
陈琢亦提了灯笼找人。
他微一思忖,去了秋千那里。
庭中灯火昏暗,映出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秋千上。
陈琢心松了松,疾步走近,又怕自己语气太过,吓到梁湖月,压了压才开口:“漪漪。”
梁湖月闻声抬头,一双杏眼中盈满泪水,映着灯笼的光。
陈琢心下一惊,忙放下灯笼,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他将人揽进怀里,解下自己外衫罩住她,夜里风冷。
梁湖月伏在他怀中低声啜泣,哽咽不已。
她嗓音带着哭腔,陈琢俯首才听清楚她的话:“哥哥,对不起,都是漪漪不好……”
陈琢蹙眉,不解她的意思:“没有。”
他只是否认,他从不认为有任何事是妹妹不好。妹妹的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是对的。
梁湖月哽咽说:“不,是我的错,哥哥……那天我便该听哥哥的话,留在家里,不要进宫的……对不起,哥哥……”
她已经知晓事情真相,从程静贞的话里,她知晓原来孙明成给她下的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那是用以男女之间做那种事的。她之所以做那个梦,不,那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梦,就是真的。
她真的和哥哥做了那样的事。
她再想当鸵鸟,自欺欺人,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她知道哥哥不会是什么趁人之危的人,所以哥哥一定是为了她,为了救她,才会和她做那种事。
可是哥哥喜欢的人,是程姐姐,他们两情相悦,一对璧人,如今都被她毁了。
她是罪人。
哥哥今日不肯和程姐姐提亲,定然也是因为她。
哥哥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她却毁了哥哥的姻缘。
梁湖月今日根本就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还是决定出来走走。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哥哥,怎么面对程姐姐。
陈琢终于听明白她的意思,他道:“没有,不是漪漪的错,都是那个姓孙的的错。至于那种事,只是为了给漪漪解毒,漪漪不要放在心上。”
他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心里却有一瞬间回忆起令人血液沸腾的快感。
梁湖月还是止不住眼泪,直到哭累了,在他怀里瘫倒过去。陈琢抱着她,一遍遍告诉她:“只是为了解毒而已,没有什么。”
“就像从前漪漪生病,孟大夫给你扎针,这二者没什么分别。”
陈琢面不改色说着,心里却明白有多大的分别。
梁湖月呜咽两声。
陈琢抱她回房间里,放她在床上躺下。她方才哭得凶,一脑门的汗,他打湿方巾,替她擦脸。
梁湖月眼睛还红着,可怜极了,陈琢拿温热的帕子替她敷眼睛,怕她眼睛会肿起来。
梁湖月闭上眼,感受到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酸涩愈甚,她实在对不起哥哥。
陈琢替她敷了会儿眼睛,哄她睡觉。丹朱她们都退到外面去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梁湖月乖顺躺下,许是哭累了,终于睡着。
在她睡着之后,陈琢也没走,而是在床边守着她,趴着睡着。
梁湖月醒来时,便看见陈琢的身影趴在床边。
她心中一阵愧疚,见他连毯子都没披,便想替他盖上毯子,才有动作,陈琢便醒了。
“漪漪醒了。”陈琢道。
“对不起,哥哥。”她又红了眼眶,要掉眼泪。
陈琢道:“漪漪,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那只是意外。若是你一直挂怀在心,自认有错,便会一直叫我为你担心。你忍心让哥哥一直为你担心吗?”
他昨夜显然未曾睡好,眼下一圈淤青,连胡茬都冒出来了,实在憔悴。梁湖月看着他的脸,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吸了吸鼻子,摇头。
她不忍心让哥哥一直为自己担心。
陈琢道:“那就接受,那不是漪漪的错,也不是什么错,只是在给漪漪治病而已,好不好?”
梁湖月终于点了点头。
她愿意接受,那只是治病而已。
陈琢似是松了口气,才道:“你不知道,你昨晚快把我吓死。若是你出什么事,你可曾想过我怎么办?爹和娘又怎么办?”
梁湖月垂下脑袋认错:“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陈琢揉了揉她脑袋,一切看起来都和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
梁湖月暗暗松了口气。
她想,就像哥哥说的,只要把那件事当做治病,然后忘掉。她和哥哥就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不会变。
可梁湖月不曾想到,她身上的毒还没全解,治病,不止需要一次。
明天休息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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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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