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存私心

自顾袁朗入营,军中一片繁盛景象,士兵皆大涨气势。

长疏也就势忙起来,已有几日未曾去过主将营帐,更别提见到燕君尧。

这几日,她时常现身军中炊火营。

只因顾袁朗入营时,带来了一个熟人。

是行宛那家客栈的主人,方凌。

方凌解释:“你们既然不带我来,我只好偷偷跟着,谁想到没多远就跟丢了……幸好遇到顾将军,他不忍看我继续在荒滩滞留,就将我带来了。”

可他不会拳脚,身子骨又单薄,最后只能安排他去炊火营。

见他烧火做饭也干得起劲,绝不含糊,长疏渐渐对他改观。

“将士们多吃我一口菜,便能多砍几刀匈奴人。”

那日刚入夜,他抱着一筐新择的金银果去贿赂长疏。

“你能不能教我点功夫,我……我好强身健体。”

他还抱着杀敌报仇的愿望,长疏也没戳穿打击他。

男儿有血性,在她眼中值得赞赏与敬佩。

她捡了一颗果子,扔高了又接,作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做我徒弟自是要叫我一声师傅,还要吃得苦受得骂,你可愿意?”

方凌不假思索,抱拳行礼:“这是自然。”

于是,长疏真成了他的营中师傅。

竹岐这日难得闲暇,得知长疏又去找方凌了,便去问燕君尧。

“是你惹她了,还是她惹你了?”

彼时燕君尧正在起草奏信,并未留心他的话。

“没惹。”

“那她最近怎么不围着你转,反而成日去找那方凌?”

“前几日,我可瞧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凑在一处,很是亲近。”

笔尖滞钝,留下一块突兀的墨点,燕君尧收笔:“刺敌归营的那几位将士如何了?”

“命保住了,就是要些时日恢复。”

燕君尧略一沉吟:“我随你去医帐看看。”

行至炊火营附近,竹岐留意到身边人游曳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暗暗生笑。

医帐内,燕君尧详细看过几位将士的伤情,一一慰问后正要离开,长疏带着方凌进来。

见燕君尧在帐内,方凌立刻行礼:“王爷。”

燕君尧示意他免了,眼神却打量起长疏,似乎是在看她是不是又哪里伤了。

“不是我,是他肩伤了。”

这几日长疏让他负重健体,这人心急冒进偷偷给自己加量,结果不小心扯到肩膀,这会整个胳膊都不敢动。

闻言,竹岐上前抬起他的手臂:“我瞧瞧。”

“嗯……脱臼而已,忍着点。”

方凌站着不敢动,长疏见他神情紧张,掏出块帕子塞他嘴里。

“疼也忍着点,竹岐的医术你可放心。”

她的动作尽数落入燕君尧眼中,他的表情愈发冷寂。

方凌别过头不敢看肩侧,结果却对上另一边燕君尧森冷的目光,胳膊接上的瞬间他都忘了喊疼,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觉自己颈后冷飕飕。

胳膊已是恢复原状,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立刻道谢,想要起身离开。

长疏要了点药酒,也准备一起走,竹岐借口将她留下来。

“你等等,我正好瞧瞧你的手臂恢复如何了。”

竹岐查看她的旧伤时,燕君尧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好像他并不忙,营帐中也没有成摞的军折需要他看。

“大体无碍了,某些人尽可放心。”

这话意有所指,长疏垂眸假装整理袖口,燕君尧却看着她的脑后不知在想什么。

她整理完,刚起身准备走,燕君尧叫住了她。

“先随我去主帐。”

自上次她话不过脑,直截了当地硬戳那层窗户纸后,长疏便不太想单独面对他。

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尴尬又古怪。

但她不得不领命。

主营帐中,已有几位将领等在那,其中那位正在研究下西沙地形图的便是顾袁朗。

这种时刻,定是他们有军事要议,她刚想退出去,燕君尧眼神盯她。

“去哪?”

他径直走到桌案后的书架,拿起两本书,指了指最角落的短榻,将东西递给她。

“自己先去看,一会我有话问你。”

几位将领默默对视,又都知趣地收回视线,只有顾袁朗毫不遮掩地审视着长疏。

“上次便是你一人清缴了匈奴一队兵吧,让你待在炊火营,着实是浪费。”

她与顾袁朗未曾说过话,只寥寥见过几面,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事。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放走了最有价值的那个。”

顾袁朗显然未料到她的答案,惊讶过后倒更加欣赏。

他们议事,长疏不便旁听,于是只能尽量让自己专注于手里的书上。

她翻开来看,竟是一本军械图解集,以及近两年北漠边境战事记录。

开始她还需刻意凝神静气,后来直接被眼前的文字吸引住了注意。

北漠战史甚久,早在大烨建朝之初便与匈奴常有交战,开始只是小规模摩擦,后来匈奴得寸进尺,转为有规律有目的的进犯。

直到盛元五年,盛显帝指派当时的镇国将军薛成钧前往北漠平战。

那一年,大烨大败匈奴,尽获大小城池近十座,逼迫匈奴签订和平协议,不敢再犯。

然多年后,大烨兵力下降,对边线掌控日渐衰弱,匈奴人便又伺机而动,旧事重演。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镇国将军坐镇,大烨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书上短短几句话,便概论了成百上千血肉之躯的消亡,就如同帐外此刻走过的一队队士兵,将来也可能变为纸上某个轻飘飘的数字。

她看得认真,完全未注意到议事结束,其他人都走了,直到一个影子落到她手中的书页上。

“看了这么许久,有何感想?”

长疏将书合上,仔细抚平封页,像是借以慰藉死去士兵的亡魂。

“匈奴人该死。”

“他们怎么这样凶残,我们大烨子民何辜,将士何辜。”

燕君尧拿过那本战事记录,翻到某一页,视线落在其中。

“匈奴人以利为先,他们既觊觎大烨疆土,又想打通商路往来,而以武力夺取开拓最为直接。”

他将手中的书放回她眼前,指尖圈了几行字。

“可看明白了?”

“对付匈奴人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直击痛处,退守忍让只会让其变本加厉。”

那一页记录了大烨曾经退让求和,提出签订止战协议,然文书刚刚签完,匈奴人便杀过边线,又夺一城,边线战士甚至未来得及组织完整防御,便被残忍屠戮,而那时求和使臣甚至还未还朝复命。

长疏攥紧拳头,恨不能即刻杀了几个匈奴人泄愤。

燕君尧将下面那本军械图解抽出来:“顾将军跟我提及,匈奴人善骑射,作战凶猛,近身肉搏大烨将士难占上风,所以我们须在远端作战夺得优势,而这更多的靠兵器军械。”

“前日军器营来禀,你前几日提了些建议着实有益,他们还想请你去瞧瞧。”

“你可有意愿,留在那尽一份力。”

看过这些历史,长疏自没理由拒绝。

门帘被掀起,营帐涌进一股燥风,混合着士兵小跑经过的整齐脚步声,潘仁端着药进来了。

燕君尧抬手接过,未置一言直接将药喝完,许是药太苦,他皱眉轻咳了几声。

潘仁匆忙上前,似乎是想扶他,燕君尧迅速撇了长疏一眼,他便止了动作,收回了手。

但收了药碗,他却没走:“现下暂时无事,王爷不如先歇息一会,这几日您睡得实在太少了。”

长疏这才抬头,留心起他的脸色,见其眉间眼尾果然透露出疲累。

她最近没来,竹岐竟也不好好照顾他。

“公子,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我这便去军器营。”

燕君尧蹙眉,叫住她:“急什么,吃过晚饭再走。”

说着示意潘仁去准备。

两人对坐桌前,长疏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

半晌,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更清楚些。

“公子,你是不是身体有恙?”

潘仁暗暗感叹:你可终于想起问了。

军中饮食虽然精简,但看得出潘仁也尽量安排了燕君尧爱吃的菜色,然他竟似全无胃口,吃得甚少。

结合刚刚喝药……长疏想起来了,那药的味道明显与他平日的例药味道不同。

“你有事为何不告诉我?”

面前的百合莲子羹他也只喝了一小口,燕君尧搅着羹汁,表情浅淡。

“这几日,你忙于军中各处,我未曾见过你的面,如何告诉你。”

长疏无言,这人明显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在躲着他。

她坐直身子,敛下视线:“我只是,闲着无聊,找事打发时间而已。”

“嗯。”燕君尧暂且接受她的说法,“如今有事可做了,便别再去不相干的地方,虚耗时间。”

不去炊火营倒没什么,但方凌的功夫她还要教。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他又加了一句:“不该见的人,也别见了。”

“不该见的人?”

燕君尧扔下的汤匙碰到瓷碗,发出一声清冷的脆响,犹如他冰凉的眼神砸在她身上。

“那方凌想学什么,我自会安排他人去教,从今日起,你不可再见他。”

“为什么?”

原因?燕君尧不知,也不愿深究,总之她凑在别人身边的样子很是碍眼,他不想再见。

“别忘了,当初你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的。”

这一句话,浇熄了长疏心中的微火。

她怎么会忘,自己是他的暗卫,说到底他是主她是仆。

——何须他来强调。

长疏敛起神色,蓦地起身:“是长疏逾矩,公子慢用,长疏先行告退。”

她转身匆匆向外走,身后传来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她的手腕被紧紧抓住。

回头,燕君尧深眸如幽潭,苍白的脸色下,薄唇轻掀却未发一言。

如果细看,可见他额上竟沁出了薄汗。

手腕上的劲复又松了,长疏不明就里,却还是浅看他一眼,便离开了营帐。

很快,她身后落下的帐帘遮掩住那个渐渐倒下的身影。

潘仁惊慌的声音传来:“王爷!快去请竹岐先生,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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