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断舍离

沙场楼观,可远眺十里外匈奴人的潜壕,均异常平静。

近几日,匈奴多次来犯,未能占得便宜,终于意识到,他们从李乾处听得的消息多半是假。

敌军将会蛰伏一阵,直至拟好下轮进攻方针。

而此时,正是大烨反扑的好时机。

军中刺探敌情的将士已将对方战壕布局,营防设点打探出**分,依着这些燕君尧与顾袁朗制定了详细的反攻计划。

两日后,北风肆虐。

扬沙漫天之际,大烨军根据地上预先设下的标记,缓缓逼近到目视可及的最近敌营防线处。

匈奴人未曾想在狂沙中会突然冒出一批敌军,慌乱迎战便被打断了防守。

前方骑兵扬蹄冲锋,马儿的嘶吼与战壕前方的兵器击打声混织在一起,震耳发聩。

地上偶能见到一些染血的断刀长枪,投石机砸下的深坑一处挨一处。

长疏坐于马上,目视八方,未敢有一丝懈怠。

只因她身旁便是一身戎装的燕君尧。

主将坐镇,将士们自会更有底气,更遑论前线冲锋的便有副将顾袁朗。

大军将匈奴人的防线撕开了个口子,燕君尧下令军分两路,以钳式攻入。

此刻看着前方战壕的残像,长疏隐隐直觉危险正近。

她与燕君尧已随军行至敌军线防最前沿,是以这个位置正是完全暴露在匈奴人眼中的。

果然,左前方几只利箭破空,直冲他们而来。

长疏拔出佩剑,利落地翻转剑柄,几声金属“叮”响,长箭尽落于她身前。

她目光扫视着左前方,抬手护住身后。

“公子,此处视野暴露,不宜久留。”

但撤退时机未到,燕君尧眸光坚定,勒住马缰一步未退。

“再有半柱香的时间。”

国之战事,非她能左右,长疏只能握紧剑柄,全力护住两人周全。

远处的弓箭手已换了另一批箭,长箭劈空而来,再尽数折于长疏马下。

可几番攻势下来,长疏渐渐力有不及。

一只箭直冲她头顶而来,将她头上的发冠一箭射下。

长发随即散开,随风扬起。

军营中不得有女人,这是军规,是以军中还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她反应迅速,立刻将发拢起,也是在这一间隙,又一支箭射向了燕君尧。

长疏不假思索,足下用力跃起,轻踏马背回身将箭踢开,再落回马背,长发已重新束好。

然有一支箭已掠过她身前,插进了燕君尧的马腹。

马儿吃痛受惊,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虽然燕君尧并无武艺,但他的骑术精湛,马中箭后当即身体前倾稳住身形,并尽量控制方向。

见状,长疏扬鞭追上去,两马并驾时,她伸出手示意燕君尧。

惊马体力不支摔地前,燕君尧已稳稳落于长疏的马背上。

他于她身后执过缰绳,调转方向前往信兵处下达命令。

“收网。”

那个一直踪他们的弓箭尾随而来。

燕君尧双手握紧马缰,低沉地声音从她肩侧传来。

“坐好,我们回营。”

这次,他不再收力,御马扬鞭于箭刃间快速穿行。

长疏坐于他身前,发觉他的身形竟能整个将她圈住,好似将她与遍布周围的危险隔绝。

很快,他们脱离了弓箭射程。

后方大军主力很快退出敌军阵营,大胜而归。

此次突袭,只是反攻第一步。

他们攻开的那个防御缺口是经过仔细筛选的,那后方不远是敌军的马场。

两队进攻,一队切断敌军营内反击,一队于后方将马场围栏放开,并投入熏烟轰遣全部战马。

随后两队在敌军后援组织好反击前,快速撤出敌军阵营。

主帐中,顾袁朗抱着将盔,大步落座于下位桌前。

语气满是未能尽兴的遗憾:“你若晚些收兵,我定能将他先遣队全部歼灭。”

燕君尧示意潘仁上茶,他自取了茶盏却是递给长疏。

“今日我们的目的便是遣散匈奴人的全部马匹,以防后续他们挑起马战,并扰乱敌方防守,作出将要强攻的假象。”

“下次自有你杀畅快的机会。”

他回过顾袁朗,转身却见长疏若有所思,端着茶盏半晌不见动作。

长疏回想起,今日冲她发冠来的那支箭,分明是故意。

而只有知道她是女人的才会刻意这样做。

她思来想去,能知道这件事的匈奴人只有……

“是他。”

“谁?”

她抬头,见其他几人都在看她,下意识抿唇摇头。

“没什么。”

顾袁朗目光如炬,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喝了口茶。

他回营路上就听说他们在后方被箭袭的事,只不过详细情况知道的并不多。

此刻见她的样子,怕是十有**已知道对方是谁。

大概率她与其交过手。

但她的反应,却在隐瞒实情。

长疏不想多说,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盘结刚刚一役的战果,便借口回避。

燕君尧自是猜出几分,却也没再追问,只点点头:“去吧。”

长疏刚出营帐没走多远,就被等在外面的方凌截住。

他围着长疏转了一圈,上下仔细看过,才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遇袭了,可还好?”

还算没有白做他几日师傅,长疏抬手想拍拍他肩膀,结果发现他比从前结实不少,连带着身量都显高些。

“看来为师不在的日子,你也有好好用功啊。”

方凌虽长得秀气,练功这些日子倒实打实生出些男子气概。

“那下次上阵,可否带着我一起?”

长疏知他不亲手结果几个匈奴人,难以平恨,便掌心向上伸出手去。

见他不明所以,用眼神指了指她手上握剑处的薄茧。

“什么时候你练出这样的痕迹,我便考虑考虑。”

未曾想,不久之后,他便身披铁甲手握长枪,成了前线士兵。

血刃匈奴人之时,他眼中溢出的是畅快,是如释重负。

与他大仇得报的同时,大烨军一路攻坚,逐步逼退匈奴人,步入胜局。

——

盛元十七年冬,北漠大寒。

柔白月光下,雪面银光点点。

此刻寂夜无风,厚厚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声,长疏端着药罐快步走进申园。

与门外冰天雪地不同,屋内暖意十足,地炉中尽是烧红的炭火,潘仁见她进来,赶紧上前接过。

“长疏姑娘,你回去歇着吧,我伺候王爷喝药就行。”

她凑在地炉旁搓了搓手,眼神飘向最里间。

燕君尧好似已经歇了。

“不行,我得亲眼看他把药喝了。”

几个月以来,大烨军在他的带领下,迅速逆转局势,先是攻过下西沙,后又夺回齐扶城。

如今,他们已驻守齐扶城半月有余。

之所以未能继续向北,是因为燕君尧病了。

那日深夜,他伏于案头,直到潘仁进门发现不对,才见案上皆是他喷出的血。

真如竹岐所言,他熬到最后总有倒下的这一天。

长疏依着竹岐走前留下的方子,一连七日以血作引,给他服用,不敢有一刻怠慢。

昨日,他才醒了过来,不过只半刻不到又昏睡过去。

她盛出药汤,小心端着向里间的床榻,直走到近处才发现燕君尧并未睡,他视线缓缓转过,先是看向她手中的碗,随后落到她手腕处的纱布上。

长疏弯起嘴角,声音轻柔:“正巧你醒着,趁热喝了吧。”

见他眼神直愣地看着她的手腕,她扯了下袖子,遮住了伤口处。

“最后一日了,喝了便好。”

久未出声,他的嗓音暗哑:“可有好好上药?”

长疏一勺勺将药送到他嘴边,他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竟也乖乖都喝了。

他很明白碗里的是什么,那是她七日来的心血,他不得不喝。

“上好了,不用担心这点小事。”

对于暗卫来说,这确实是不值一提的伤,可燕君尧还是免不了在意。

她每伸过来一次手,他的视线总要落在手腕那处。

仿佛被无形的情绪牵扯,他硬是别开视线,又看到她眼下难掩的乌青。

昏睡这几日,他被浓重的黑暗包围,孤独沉寂中,始终有一个身影守在他身侧。

睁开眼,便与身旁人的样貌重合。

潘仁已默默退出去,屋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最后一口药喝完,长疏正要收手,燕君尧指尖却探上她手腕处的纱布,轻轻摩挲。

手指微凉的触感传来,长疏瑟缩一下,避开了。

“你歇息吧,明日一早顾将军会来跟你汇报这几日军中情况。”

长疏起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

见他撑起身子,长疏又上前给他垫上软枕。

燕君尧视线慢慢略过她的眼角眉梢,神色凝重,似下了某种决断。

“等战事结束,你与我回京便找竹岐解了这双姝草,之后我会让他还你自由身,想去苏州还是哪,都随你。”

长疏立在床边,脊背僵直,怔怔望着他。

“我是你的暗卫。”

燕君尧神色不变,波澜不惊。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想,可愈是相处,那抹压抑心底的念头越是强烈。

正如今夜,被她不断牵动的心绪,已让他无法再忽视。

当断则断。

“我不再需要了。”

端着药碗的手因过分用力,指节泛出青白,长疏沉默着看了他许久,最后轻笑一声。

像是释怀,亦或心死。

她无亲无友,连唯一的主子,也不需要她了,当真是自由。

心底像是被凿冰破洞,灌进呼呼冷风,长疏闭了闭酸涩的眼,退后一步正正当当行了一礼。

“既如此,长疏在此谢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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