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攒失望

廊下日光斜照,平生几度暖意。

长疏靠坐于漆木围栏上,眼眸轻阖,似乎沉浸于此刻的静谧。

距她不远处的台阶下,种着一棵红梅,白雪覆艳,别有一番风情。

而立在树下的身影,姿态清越,丰神朗逸,玄衣衬白雪,风起衣袂动,一抹朱红花瓣落于他肩头,竟似闯入一幅水墨画卷。

长疏从来知道燕君尧容姿胜色,可此刻她仍不得不感叹。

“红梅都偏爱你一些。”

闻言,燕君尧将肩上的花瓣拾起,抬手又将其置于枝头积雪之上,仿佛它未曾败落。

“公子,你当初为何留我在身边。”

掩在鹤氅下的手默默拢起,燕君尧缓步而来,抬手在肩膀下比了比,视线凝滞于前似在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只有这么高,胆子很小,却敢拉着我让我带你走。”

“那时你仅有九岁。”

长疏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眼睛:“九岁?你在我九岁的时候,见过我?”

他从未说过这些,长疏一直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他重伤清醒的那天。

燕君尧的手于半空中轻轻晃动,似乎在隔空抚摸九岁女孩的头顶。

“我告诉你,想要活下来,便要全力以赴。”他的视线轻缓地落在她的脸上,“事实证明,你做的很好。”

“因为你足够优秀,所以我留下你。”

长疏垂眸,目光掩在长睫下,看向掌心的薄茧。

“所以现在,我不优秀了吗?”

随即她摇摇头:“不,我比从前更好了,但你却要赶我走。”

“你没有说实话。”

她起身上前,台阶之上,她甚至可以俯视他。

“有些事,你从不肯直面,不肯说出真相,就像你不肯承认对我的在意与关心。”

“燕君尧,其实胆小的人是你。”

阵风袭来,吹得身后枝头摇曳,燕君尧身形一滞,随即流露些许纵容地笑意。

“你倒是越发大胆。”

他单手撩开长袍下摆,踏上台阶,站到她身侧。

“长疏,你可信我?”

日光拉长他的影子,正落于她手边,长疏手心向上,那影子便截了一半在她掌心。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可我不信你,也不知该信谁。”

刚刚出来的匆忙,长疏身着单薄,指尖已是冰凉,她两手凑在唇边呵了口气,随后攥紧了披风。

“竹岐总说你人冷心硬,我倒不觉得,否则你也不会带走那个九岁时胆小懦弱的我。”

“我想,通透如你,应该早已清楚我心中对你如何。”

“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我离开吗?”

她的鼻尖被冻红,冷风将鬓角的发丝拂到她眉眼间,看起来楚楚动人。

燕君尧目光沉沉,望她良久,最终收回视线转身步下台阶,向院外走去。

“天冷,回去吧。”

屋内炭火正旺。

不知是否吹了太久的风,长疏窝在被子里,只觉得心底生寒,怎么也暖不过来。

枕下露出了平安符的一角,那是去年年年下长疏特意去庙里求的,她与燕君尧各一个。

如今看着,总觉刺眼,于是她抬手将平安符扔进炭火中,火舌翻卷,很快变为一堆残灰。

她尝试过了,用最直白的方式,但燕君尧始终不肯给她回应。

可见,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而已,她该认了。

故而几日后她领队出城时,与他只远远遥望一眼。

未交只言片语。

方凌依旧跟着她:“这次是我主动请命的,路上如果有危险,换我掩护你。”

他说得笃定,长疏便当真应下。

“好啊,那我的安危便仰仗你了。”

谁知这话成了日后方凌心中永远的介怀。

长疏一队按原定计划行往图玄山北路,未免消息泄露打草惊蛇,身后跟随她的士兵均以为此行真的是去接应粮草,除了方凌。

行至过午,大军就地整歇。

此地与上次他们遭遇花豹的地点很近,方凌全副警戒的样子逗笑了长疏。

她扔给方凌一张炊饼:“别看了,花豹习惯昼伏夜出,这会可不会出来。”

天光大亮,周围也仅是些枯木积雪,视线良好,他又看过一圈,才在她旁边就地而坐。

压低声音问她:“你说匈奴人会上钩吗?这会他们藏在哪跟着咱们呢?”

长疏拿起水壶喝了一口,见他眼神还四处乱扫,手肘怼了他一下。

“你再这么鬼鬼祟祟,才会被人看出有问题,他们会不会信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吃你的饼吧。”

“哦,那他们发现被骗之后,咱们应该怎么做?”

“配合顾将军清剿。”

听到要与匈奴人交手,方凌赶忙将炊饼往嘴里塞,仿佛多吃点一会就能多杀几名敌军。

长疏领军并未急着赶路,第一夜大军驻扎在野外,等转天她约么真正接应粮草的队伍已于另一条路出发,她才带队缓缓行至淌金河。

淌金河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河流,河床深近十米,即使冬日,河水依旧湍急。

河上仅有一条木吊桥连接两岸,长疏一行只需过了桥埋伏在对岸,等尾随而来的匈奴人上桥时,顾袁朗便可于后方围堵,届时匈奴人便是插翅难飞。

但计划不知何处出了纰漏,行至淌金河岸时,吊桥竟在这端断开了。

长疏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蹲在桥边,仔细查看吊桥绳索的断口,整齐干净,像是被人为砍断的。

就在她权衡是该原路退防,还是按计划暂时守在淌金河时,从百米外的矮坡后冲出了一大批匈奴人。

事出突然,长疏立刻拔剑上前,组织士兵迎战。

这伙匈奴人出手狠辣毫不犹豫,长疏一边长剑招架,一边思考哪里出了问题。

匈奴人至少应该等一段时间,才会反应过来被骗,怎么会这么快动手。

还是说,吊桥本就是他们弄断的,他们此次也并不是为了粮草,只是单纯要对他们这一队人马动手?

此刻敌军人数显然比她这边要多,身旁不断有将士受伤倒地,长疏抬手将一名士兵拉到身后,长剑刺中对面的匈奴人,复又转身向身后去。

方凌正用力舞着一把长枪,差点甩中靠过来的长疏。

长疏抓住他的枪柄而后推开,背靠他低声嘱咐。

“你尽快找个机会,顺原路往回赶,顾将军的队伍应该正在路上,你去迎接让他速来。”

方凌还想说什么,长疏扯着他往战场边缘推:“再废话,我们的将士死伤更多,快去!”

他这才矮着身子,向来路摸去。

因吊桥断了,长疏他们没有退路,如今更像他们被围困在此,她必须要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

她想起先前布设的机关,眸光一动,振臂高呼。

“大烨将士听令,沿河岸死守,上游援军很快便到,坚持住!”

这话是假,但上游若真有援军,匈奴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从中切断,不断向下绞杀他们,再与上游援军对抗。

果然如她所想,长疏眼见敌军缓慢切近上游方向。

这正合她意。

不多时那里传来暗线崩出的声音,众多匈奴人被地下极细的丝线缠住脚踝,七扭八歪摔成一片,而他们越挣扎丝线勒得越深,直至切进血肉。

敌军人数瞬间减了不少,这给了长疏他们机会。

然未等用上下游的机关,她便被一只冷箭射中肩头,手中的长剑也被震掉。

长疏吃痛,咬牙去捡剑的间隙,一声狂妄的笑从她身后传来。

脚下的剑被一只长靴踩住,脖子上已经架上短刀,长疏捂着肩膀缓缓起身。

面前的人五官凌厉,神情狂傲,竟是那日军营外在她眼皮底下唯一逃走的那个匈奴人。

“我等你杀我等了许久。”

“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要如何杀我?”

长疏身后便是湍急的淌金河,她无路可退,只能顶着他的短刀强装镇定。

“原来你们匈奴人这般没道理,刀架我脖子上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

那人放声朗笑:“你这大烨女子有本事,便从我这刀下逃出去。”

上次她便是这么做的,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只是她肩上疼痛,身手受限。

长疏缓缓向后退,捂着肩膀的手不动声色的移到箭身上。

“你猜这淌金河的河水有多冷?”

那人扬眉:“怎么,你想跳下去?”

“当然不是。”

长疏突然冲他笑了,扬起的眼尾唇角带着一丝娇媚与狡黠,以致他有片刻失神,而那一刻长疏手下发了狠,生生将肩上插着的箭掰断。

趁在对面还未反应过来,断箭已插入他的小臂。

短刀从脖颈处滑落,长疏转身向沿岸下游跑。

远处已隐约能看到援军部队,她只要将那人引到下游机关处,便能脱身。

她不断躲过身旁搏杀的匈奴兵,就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后腰带,将她向后拖。

那股力道太大,她勉强稳住身形,却还是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那匈奴人竟追了上来,他双目赤红,见援军已到,下了狠心,于身后一只手箍住她的腰,翻身跃下河岸。

长疏大惊,急速下坠的途中,她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然为时已晚。

刺骨的河水瞬间将她包围,不消片刻长疏的四肢百骸便被冻得刺痛僵硬,河水湍急,她被水流裹挟着,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可肩膀的伤口仿佛被无数冰椎刺穿,长疏仅凭一只胳膊,怎么也挣扎不出激流。

直到她脑后磕到河床的一处礁石,剧痛之下,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岸上兵械交战的嘈杂之声随之飘远,连带一声绝望的吼叫。

那是刚刚赶到,却只看见她坠下冰河的方凌声嘶力竭的呐喊。

不久后,消息传回齐扶城。

匈奴军被歼,补给粮草已送至城内。

长疏坠河,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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