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算前路

马车内气氛凝重,只听得车辕滚在路面的颠簸声。

长疏少见燕君尧如此深沉漠然,从离宫后就一直不言不笑,眉目低沉。

回到王府,他就一个人去了书房,许久未再出来。

她本计划的还长,可和亲之事牵扯到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

是夜,汴京城下了第一场春雨。

大理寺少卿屈平远刚从案房出来,便被一人一剑拦住。

夜雨声雷,长剑上的寒光直指屈平远的头颅,那黑衣人只露一双寒星似的双眼,开口便是逼问他几年前镇国将军府之事。

此案当年轰动一时,案情经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会审,不到半月便肃清案情,是少有的迅速。

当年他还只是大理寺左司政,负责案情卷宗订正,故而对这个案情还算清楚。

此刻为保活命,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说出。

“薛成钧意图谋逆的罪证均送集到案,整理后送承当时本案的监理昭南王,之后不过两日便定裁罪状。”

“昭南王?”

那黑衣人似觉得出乎意料,屈平远便解释道:“昭南王是当年圣上钦点的御案督查使,整件案情皆经由他手呈报圣上。”

“就连最后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的刑律也是他下发监刑的,一家九十三口,全部斩杀。”

“可以说,此案是他全权负责。”

一道闪雷劈开夜雨,映出对面黑衣人通红的双眸,其中狂骇般的怒意让屈平远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当年只是一小小司政,案情相关也只知这些,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剑锋破空直转,于他身侧的廊柱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随即那黑衣人扬长而去,只留余惊未散的屈平远愣怔在原地。

夜半雨势渐大,淅沥的雨声即使隔着窗也仍旧清晰扰人。

燕君尧独坐数个时辰,思虑再三终是下定决心,他起身推开窗扇,透过蒙蒙夜雨,似看到有一孤冷的身影立在门前廊外。

那身影即使隔着沉沉夜幕他也仍能一眼认出,她手中还握着他所送长鸣剑。

这样急彻的大雨,她就这样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黑衣已被雨水侵透,裹在身上透出她纤长的身形。

燕君尧当即收回视线动身前去开门,只是须臾间门外已空无一人,仿佛刚刚所见皆是幻影。

他并不知道,仅一檐之隔,房顶之上的长疏死死忍住想要拔剑的冲动,一双眼不知是被雨还是泪沁得殷红。

那些诬陷诟害他父亲之人固然该死,但燕敕任昏庸无度枉杀忠臣也不无辜,燕君尧更是……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几日后,匈奴使团即将启程回去之际,昭南王府传出噩耗,昭南王于深夜旧疾复发,情况危急恐有性命之忧。

事关两国联姻之事,宫内自然格外重视,立即派了最好的太医前来诊治。

然几番问诊过后,太医院也束手无策,众太医于宫中回禀圣上后竟纷纷要卸职还乡。

如此,众人皆知这昭南王旧疾定是凶险异常,恐怕活不到和亲之时。

颉丽公主如何也不肯相信,前些时日还完好无损之人,怎会一夕之间病倒,于是特意前往昭南王府欲行探望,以探虚实。

皇帝答允,特着人陪同前往王府。

竹岐面色不善地放下帕子,退到长疏旁边靠站着,侧头低声嘀咕。

“这颉丽公主倒真有几分姿色,燕十四真是吃不得细糠。”

长疏并不接话,只看着颉丽公主坐在床边,默默看燕君尧,甚至想抬手探他的额头。

只不过她的动作被燕君尧侧头别躲了:“承蒙公主挂心,本王无事。”

自前日病发,燕君尧脸色一日坏过一日,此刻他面容惨白,双颊微陷,唇色更是透出不正常的青紫,任谁来看都知他病气至深。

颉丽公主水灵的眸子直直看着他,最终终于转过头泄气般站起身。

“你好好养着吧,这身子一阵秋风都吹散了。”

“算了算了,我……先回去。”

然而她走出两步,又快速退了回来,眼睛侧过盯着长疏看起来。

“你就是那个我兄长指名要的大烨女子吧?”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也没什么特别,比我们匈奴美人差得远。”

说完便收回视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这几日燕君尧睡多醒少,而长疏则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

前日方凌还去找了竹岐,说长疏特意叮嘱他日后想在京中立足并不易,萧彻是个可交之人,他以后尽可跟他多些往来。

突然想起这事,竹岐凑到长疏面前,故作沉思:“你跟方凌说日后萧彻可交,为何不说我也可交?”

“而且,没事你跟他交代这些做什么?”

他不知长疏最近筹划之事,但燕君尧却不同,他明显听出长疏这是在为方凌的以后打算。

这些时日,京中曾参与将军府旧案的一众官员皆糟了秧,她的清算已快做到尽头。

燕君尧缓缓闭眼,一时心已沉入谷底。

他所谓的旧疾并非偶然发作,乃是他故意为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若长疏要动最后那人,自己要想帮她则难上许多。

原来铺陈计划的路皆用不上了,他必须尽快想到万全的对策。

这厢长疏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竹岐,可实际却在默默揣测今日颉丽公主所言是何意。

按理说她与燕君尧的婚事暂解,那么大烨自不必再送一个和亲女子去匈奴。

可她总觉得刚刚颉丽公主看她的眼神并不简单,似乎她们很快还要见面。

这汴京还有她未竟之事,此刻她决不能去匈奴。

为了验证她的揣测,长疏没待多久就又出府去了。

竹岐这几日多数时间都在王府,这会给燕君尧调过药方便坐在太妃椅上悠闲地剥栗子。

“那狗皇帝给你下了近十年的毒,前些日子体内的双姝草给你解了些时日,结果你这又自己给自己毒上了。”

“依着你这折腾劲,没我你早见阎王了。”

“这会你又要我加大剂量,是不是该告诉长疏准备为你办丧了。”

燕君尧神情淡漠,不置可否。

他将潘仁唤进来,将一块手牌交给他。

“秘密送进太子府。”

外界皆知昭南王与太子不和已久,然此刻看见燕君尧传话去太子府,竹岐却半点不惊讶。

“蛰伏这么多年,你要选在这时候动手?”

燕君尧如今只觉乏累,闭了闭眼:“竹岐,我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他的声音极轻,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倦怠,竹岐瞧了瞧他惨淡的面色,终于放下手中的栗子,有了那么些认真。

不久后,竹岐匆匆离开昭南王府。

燕君尧陷入深沉的昏迷。

饮香楼内,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长相异域的男子,正倾着脖子看向门口处好似在等什么人。

长疏到时伊迟堂已换过一壶茶,着实等得心急。

“难得你想起要见我。”

他今日心情极好,只因上午他的胞妹从王府回来给他带到的消息。

“那昭南王还真是个病种,我看他也活不了几日,这人我铁定是不嫁了。”

想起他胞妹的话伊迟堂不由看向长疏。

“燕君尧真病重了?”

长疏并不回他的问题,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你们准备何时回北漠?”

被她一问,伊迟堂愣了片刻。

“你问这个做什么?”见她似乎确想知道,他只好答道,“下月初五,使团就会启程。”

“那你什么时候走?”

闻言他心下一惊,看向长疏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与戒备。

实际上伊迟堂确实不准备随和谈队伍一同回去,他会在汴京多停留一段时间,但这事他怎么也想不通长疏为何会得知。

“看来我猜对了。”

长疏收回视线,自顾喝了口茶。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她语气平缓如常,似乎是深思熟虑后才跟他提及,伊迟堂不免好奇,随及问道:“什么交易?”

“使团回程前,盛显皇帝定会出面践行以示尊重,届时让我混在队伍中。”

似乎为解释她此行意图,长疏又补充道:“之后我将随行,悄悄离开汴京,如果你愿收留,我可以跟你去北漠。”

那些与当年旧案的

长疏并没有几分把握他会同意,她只是在赌一个机会。

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的就答应了。

“好,那就说好,下月初五你要随我一同离京去北漠。”

两人心思各异的分开,谁也未曾想过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又过了几日,太后突发胸痹,各宫皇嗣妃嫔皆要入宫侍疾问安。

燕君尧因本就身有重疾,本可不必进宫探望,却没想到太后发病当日的傍晚他得到消息后,便着意翌日一早进宫。

彼时,他已有数十日未下病榻,众人皆劝他不必急于一时尽孝。

可他去意已决,屏退了所有人,只留长疏与竹岐在内。

燕君尧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些日子更显颓败。

长疏前日曾私下问过竹岐他这旧疾为何今次如此凶险。

却得来竹岐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眼:“他这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的。”

此刻燕君尧静默地坐在那,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半晌从枕下拿出一把匕首递给长疏。

因多日病重,他的眸子深陷,看向她时却有种坦然的舒逸。

“明日进宫你带着这匕首。”

长疏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只能沉默接下,却没想他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转而看向竹岐。

“无论明日发生何事,一切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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