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雪云，落在市局审讯室冰冷的金属桌上。陈芳蜷在椅子里，像片被抽干水分的叶子，指尖神经质地抠着袖口脱线的羊绒料子。
“林雅芳签了实验同意书…自愿做‘鲸歌’受体。”她声音干裂，“小雨查出尿毒症那年，医生说…说换肾也未必活过十八岁。雅芳疯了似的找偏方，直到‘深海’的人找上门…”
秦昭叙隔着单面玻璃，看覃令淮将一杯热水推过去。氤氲热气里，陈芳的眼泪砸进纸杯：“他们说新疗法能重塑免疫系统…代价是终身依赖‘鲸歌’维持神经稳定。雅芳信了…她最后一次抱小雨，说‘妈妈变成鲸鱼保护你’…”
玻璃另一侧，凌暄和攥紧口袋里的柠檬糖。病床上的小雨手腕还留着“蓝鲸牢笼”的刻痕——母亲献祭生命换来的，竟是更深的地狱。
“实验失控了？”覃令淮问。
陈芳猛地抬头，眼中迸出恐惧：“不是失控！是骗局！雅芳进去三个月后，‘深海’的人突然通知我她‘意外溺亡’…可昨晚…昨晚我在电视里看见…”她浑身筛糠般抖起来，“…那个玻璃舱里…戴着呼吸面罩的女人…是雅芳！他们还锁着她！”
审讯室死寂。秦昭叙转身，将一枚U盘插入控制台。深海巢穴的球形空间影像投在墙上，中央控制台幽蓝屏幕闪烁锁定提示：
【唤醒密钥：Whalesong 001 虹膜】
“需要她的眼睛。”吴启明的声音从耳麦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但扫描显示林雅芳虹膜因长期强光刺激严重病变…常规生物识别无效。”
“病变？”凌暄和怔住。
“Whalesong发射器的副作用，”吴启明调出医学报告，“强频脉冲光持续灼伤视网膜，虹膜纹理就像…被火燎过的画布。”
投影墙上，放大万倍的病变虹膜照片如同龟裂的焦土，原有的独特纹路支离破碎。刑侦支队技术组全员沉默，连大刘都停止了嚼他的第三包饼干。
“用算法修补呢？”覃令淮皱眉。
“裂缝里的信息丢失了，”吴启明哭丧着脸，“就像想从烧糊的煎蛋里还原母鸡长相…”
一片压抑中，秦昭叙忽然看向凌暄和：“凌老师，林雅芳…有什么习惯？”
习惯？凌暄和闭上眼。家访时林父醉醺醺的抱怨、小雨作文里零星的片段、陈芳颤抖的回忆…碎片在黑暗中旋转重组。她猛地睁开眼：“光！她怕强光！”
审讯室里，陈芳像被点醒：“对…对！实验后她见不得光！白天拉三层窗帘，手机屏幕都调到最暗…小雨说她像只夜行动物…”她突然抓住覃令淮的手，“她病房的抽屉！最底层有个铁盒！她发病时总摸着它说‘钥匙在光里’…”
正午的槐树把枯枝影子刻在雪地上。王浩蹲在树下，冻红的手指刨开浮雪和冻土，挖出个生锈的月饼铁盒。盒里没有钥匙，只有厚厚一叠用黑布包裹的旧照片。
照片在证物台白炽灯下摊开。全是林雅芳和小雨的合影——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生日蛋糕前的鬼脸、医院窗台的落日…每张照片里，林雅芳都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巨大墨镜。
“墨镜！”吴启明扑到电脑前，“快！扫描所有墨镜镜片反光区！”
高精度扫描仪嗡鸣。一张小雨五岁生日的照片被无限放大——蛋糕烛光倒映在林雅芳墨镜的弧形镜片上，那微弱的、扭曲的光斑深处，赫然映着她未被墨镜完全遮盖的右眼轮廓！健康的虹膜纹理，在烛火映照下如琥珀般清晰流转！
“抓到了！”吴启明尖叫，“虹膜纹理碎片1号！”
整个技术组沸腾了。大刘把饼干袋拍得震天响：“凌老师神了！”
凌暄和却盯着照片里林雅芳嘴角温柔的弧度。这个怕光的女人，固执地在每一次合影中留下眼睛的倒影——那是她留给女儿最后的，藏在烛光里的密码。
午夜，海洋世界蓝鲸馆废墟。应急灯将深水井入口照得鬼影幢幢。吴启明将修复好的虹膜数据导入平板，屏幕连接着深水井闸门的控制终端。秦昭叙的枪口锁定幽暗井口，覃令淮的突击队如壁虎般贴在井壁。
“数据载入…正在验证…” 进度条缓慢爬升。
井底突然传来沉闷的齿轮咬合声！控制台屏幕红光爆闪：
【警告！检测到生物密钥强制破解！清道夫协议启动！】
“糟了！”吴启明脸如死灰，“他们远程锁死了系统！要启动巢穴自毁！”
整座深水井开始剧烈震颤！生锈的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呻吟，冰冷的海水混着泥沙从井壁裂缝喷涌而出！
“撤！”秦昭叙厉吼。
“等等！”凌暄和突然抢过吴启明手中的平板。屏幕因震动模糊一片，唯有一角还亮着林雅芳那张烛光中的虹膜倒影。她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点向照片里小雨笑得弯弯的眼睛——那是林雅芳墨镜倒影中，唯一完整的光源。
“验证通过。”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震颤戛然而止。红光熄灭，闸门滑开，露出寂静的球形空间。中央控制台屏幕上，最后一条指令缓缓消散：
【密钥确认：Whalesong 001 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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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过破损的穹顶，洒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林雅芳躺在维生舱里，苍白消瘦，像一尊易碎的瓷偶。她手腕上没有编号，只有一道陈旧的、与小雨位置一模一样的“蓝鲸”刻痕。
凌暄和将王浩挖出的黑曜石轻轻放进她掌心。石头裂缝里的蓝塑料片，在月光下泛起幽微的光。
“深海的眼睛，”她低声说，“该合上了。”
穹顶之外，雪又下了起来。秦昭叙站在废墟边缘，将一颗柠檬糖放进凌暄和冻僵的手心。糖纸在月光下舒展开，像一艘即将启航的小船。
“母亲以身为牢，困住深渊巨兽。而钥匙，是孩子眼里永不熄灭的烛光。”—— 雪落在她睫毛上，融成温热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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