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打着病房窗棂。林雅芳躺在纯白的被单里,像一株被暴风雪折断的芦苇。氧气面罩下,她的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凌暄和将王浩那块黑曜石放在她枕边,石头裂缝里的幽蓝塑料片折射着监护仪冰冷的光。
“妈…” 病床另一侧,刚做完肾移植手术的林小雨,隔着无菌隔离罩,指尖在玻璃上虚画出母亲的轮廓。她手腕的“蓝鲸”刻痕被纱布包裹,像一道未愈的旧疤。
秦昭叙靠在门边阴影里,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张烛光中的虹膜照片。真相的钥匙已找到,锁链却仍捆缚着未尽的谜团——谁改造了虎鲸标本?谁设计了巢穴陷阱?张强背后,那只真正的“深海巨鲸”依然潜藏。
“她醒了!”护士突然低呼。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急促跳跃。林雅芳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被强光灼伤过的眼,瞳孔涣散如蒙尘的琉璃。她茫然地转动眼珠,掠过小雨,掠过凌暄和,最后停在秦昭叙肩头的警徽上。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枯瘦的手猛地抓住凌暄和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
“别怕!安全了!”凌暄和反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
林雅芳的嘴唇无声开合,像离水的鱼。覃令淮立刻递上纸笔。她手指痉挛般握住笔,笔尖在纸上疯狂划动——不是字,是无数个扭曲重叠的圆圈,圆圈中心戳着杂乱的黑点,像绝望的眼睛。
“深海的眼睛…”凌暄和心头发寒。
林雅芳突然丢开笔,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众人望去,只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和飘飞的雪。
她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船…船…”
“什么船?”秦昭叙靠近,声音放得极缓。
林雅芳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极其恐怖之物!她猛地抱头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野兽般的呜咽!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医生护士冲进来。
“创伤后应激障碍!记忆闪回!”医生迅速注射镇静剂,“不能逼她!再刺激会彻底崩溃!”
林雅芳在药物作用下渐渐安静,陷入昏睡。那张画满绝望眼睛的纸飘落在地,像一片被踩碎的蝶翼。
刑侦支队会议室,低气压凝固。投影墙上并列着林雅芳的涂鸦和深海巢穴的结构图。吴启明顶着鸡窝头,把涂鸦扫描进电脑做频谱分析。
“眼睛图案的声波模拟出来了,”他敲下回车,音箱里泄出一段扭曲变调的、类似老旧轮船汽笛的长鸣,“像不像…生锈的船锚在哭?”
大刘捏着下巴:“船?张强最后消失的旧码头,停的都是报废渔船。”
“旧码头…”覃令淮调出地图,“三年前林雅芳‘溺亡’的观海崖,正下方就是那个废弃的七号码头!”
线索的碎片在风暴中碰撞。凌暄和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王浩的作文本。翻到《沉默的石头》最后几行:
“…小姨总在夜里哭,说听见生锈的大船在唱歌。她说船底有扇门,门里关着吃噩梦的鲸鱼…”
生锈的船!吃噩梦的鲸鱼!
“七号码头!报废船坞!”凌暄和的声音带着颤栗的肯定。
秦昭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令淮,调码头所有废弃船只登记档案!大刘,准备水下探测装备!吴工,带上你的‘顺风耳’去听生锈的船唱歌!”
行动指令雷厉风行。凌暄和跟着起身:“我也…”
“凌老师。”秦昭叙打断她,将一袋还温热的糖炒栗子塞进她手里,他目光投向单向玻璃另一侧——林小雨的病房。
女孩正隔着玻璃,怔怔望着昏睡的母亲。她的眼睛像两口干涸的井,装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寂。
暖气嗡嗡作响。凌暄和剥开一颗栗子,金黄的果肉递到隔离罩的传递口。“小雨妈妈画了好多圆圈,”她声音轻缓,“像不像你作文里写的…深海的眼睛?”
林小雨长睫颤了颤,没有接栗子。
“她还说‘船’,”凌暄和继续道,“生锈的大船。王浩作文里也写过。”
女孩的指尖在罩子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
“你小姨陈璐…是不是也听过船唱歌?”
林小雨猛地抬头!沉寂的眼底裂开一道惊惧的缝!她嘴唇哆嗦着,突然抓过床头的画板,铅笔尖狠狠戳向纸面!她画得又快又凶,笔尖几乎划破纸张——不是眼睛,是一艘歪歪扭扭的、布满铁锈的巨轮!船体中央,画着一个巨大的、咧开嘴的鲸鱼头骨!而在鲸鱼黑洞洞的眼窝里,她颤抖着写下一个歪斜的数字:13!
“13号…”凌暄和心脏狂跳,“废弃船的编号?”
林小雨丢开笔,像耗尽所有力气,蜷缩回被子深处,只露出一双惊惶未定的眼。
凌暄和立刻拍照发给秦昭叙。几乎是同时,加密频道传来吴启明变调的声音:
“叙队!13号船!声呐显示船底有金属空腔!‘顺风耳’捕捉到超低频共振——是Whalesong的休眠频率!下面有东西!”
频道里瞬间被电流噪音淹没!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爆豆般的枪响!大刘的怒吼炸裂:“艹!有埋伏!”
“令淮!”秦昭叙的厉喝被一声巨大的、仿佛船体撕裂的轰响吞没!
信号彻底中断。
凌暄和手一抖,栗子滚落一地。她扑到窗边。远处,七号码头方向火光冲天!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搅碎了漫天飞雪。
午夜,急救中心走廊。消毒水味混着硝烟和铁锈的焦糊气。覃令淮左臂缠着绷带,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吴启明抱着他那台外壳焦黑、天线歪斜的“顺风耳”,哭丧着脸:“…我的抗干扰模块…全泡海水了…”
“命还在就知足吧!”大刘脸上带着擦伤,灌了口凉透的咖啡,“张强那孙子,跟泥鳅似的!炸了船底就想跑,差点让老子喂了鲨鱼!” 他骂骂咧咧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袋里是个巴掌大、被海水泡胀的笔记本,“就捞着这玩意儿!晦气!”
凌暄和接过袋子。笔记本封面印着褪色的卡通鲸鱼,是儿童日记本。翻开内页,稚嫩的铅笔字被海水洇开大半,勉强能辨:
“X月X日,晴。妈妈带我到船上玩…好多铁管子…冷…叔叔给我糖…说玩游戏…蒙上眼…听见鲸鱼叫…妈妈哭了…”
“X月X日,雨。叔叔说妈妈变成鲸鱼走了…小姨也走了…船底好黑…我想回家…”
是林小雨的日记!记录着三年前的噩梦!
凌暄和翻到最后一页。模糊的字迹旁,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一艘大船,船底标着鲸鱼头骨,头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一个用红蜡笔反复描粗的坐标——(N32°07',E118°46')
“长江口灯塔…” 秦昭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外套沾满烟灰,额角有凝固的血迹,目光却锐利如初,“真正的‘深海巢穴’不在船底,在航标里。” 他将一颗剥好的柠檬糖放进凌暄和冰凉的手心,“张强临跳海前喊了句话。”
“什么?”
“‘灯塔不灭,鲸歌永存’。”
糖的酸锐在舌尖蔓延。凌暄和望向窗外。风雪未歇,东方墨黑的海平线上,一点微弱的灯火刺破黑暗,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
她展开糖纸,就着走廊昏暗的光,飞快写下那个灯塔坐标。糖纸小船载着血腥与硝烟,再次起航。
“恶兽总爱将巢穴筑在光里,因为最暗的影子,藏在灯下。”—— 她将小船放入秦昭叙掌心,触到他枪茧下搏动的血脉。猎鲸的航程,才刚驶出风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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