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恶言

沐照寒从他身上跨过,走出牢房,看到狱卒的尸体时,心狠狠的揪痛了一下,她原以为郑牢头最多会给他们下些蒙汗药,却不想他这般狠毒,竟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她伸手合上一名狱卒的眼睛,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牢房外灯火通明,丁县丞夫妇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见她出来,一旁的左见山见礼道:“奉沐掌使令,县丞丁帷和他妻子周氏已捉拿。”

“你,你把妩儿弄去哪里了,你是不是把她杀了,你这个毒妇!”周氏对着沐照寒破口大骂,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夫人放心,小姐好着呢。”黄觉带着丁妙妩走了过来。

丁妙妩见到周氏为她气急的模样,边叫着娘边跑了过来,蹲在地上哭着抱住她:“阿娘,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了。”

周氏见她无事,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应过来后一口咬在她侧颈上,沐照寒忙掐住周氏的下巴逼她松口,将丁妙妩拉到身后,见她脖子已被咬的见了血,沉声吩咐:“带她下去包扎。”

丁妙妩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周氏,颤抖着唤了声:“阿娘~”

周氏恶狠狠的盯着她,目眦欲裂:“你个赔钱货,你怎么不乖乖死了啊,吃里扒外的丧门星,跟着外人算计你爹娘,我当年就该……”

沐照寒听着那不堪入耳的话语,抬手捂住丁妙妩的耳朵,转头看向周氏,她狰狞的脸却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女人面庞渐渐重合,将她拉回了七岁时那个无望的寒冬。

“你这个赔钱货,你陪陈员外睡上一觉就能抵了你爹的债,非要刺伤他跑回来,害你爹被人打死,你个丧门星,今日害死你爹,明日便要害死我和你弟弟,你生下来时,就该让你爹溺死你!”

“哎呦,别骂了,你这胎不好呀,用力,用力啊~”

那个被她唤作娘亲的女人,大着肚子岔开腿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她,身下是大片殷红的血,恶毒的咒骂伴随着产婆急切的话语一起钻进七岁的沐照寒耳中,穿透她瘦小的身子,直直刺在她心上。

她又听到了那年窗外北风刺耳的嚎叫,它们攀附在门窗上,寻觅着缝隙,仿佛马上便要冲进屋中将她撕的粉碎。

可下一瞬,天地间忽的安静了下来,一股温热的檀香丝丝缕缕的充盈了她的整个鼻腔,将她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乔晏的手轻覆在她耳朵上,对着一旁的左见山冷声道:“还不让她闭嘴?”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左见山被惊得愣了片刻,黄觉看得着急,一把推开他,扯下自己一块衣角团成团塞入周氏口中:“臭娘们的嘴怎么这么脏,给我们大人都骂傻了。”

沐照寒放开捂着丁妙妩耳朵的手,羞恼的想推开乔晏,却听他柔声道:“大人先将眼泪擦一擦,莫叫手下人看了笑话。”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慌乱的用发颤的手拭去眼泪,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挤出一脸凶相看着乔晏,但还未开口,他便先笑道:“我知道,管好自己的嘴。”

沐照寒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威胁话语被堵在胸口,冷哼一声,看向始终沉默的丁县丞,他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依旧是那副痴傻模样。

黄觉道:“带回来就这样了,我给他几巴掌都没反应。”

“没反应?”沐照寒嗤笑一声,抬手拔出剑来,直直朝丁县丞眉心刺去,剑尖没入他额间半分,他的眼中瞬间有了神采,惊叫起来。

黄觉瞪大眼睛,抚掌赞叹道:“妙手回春啊大人。”

她居高临下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先让丁县丞和夫人好好歇息一晚,天亮了若是还不愿开口,便只能劳烦黄巡使用誓心阁的方法问一问了。”

说罢,不再理会他们,牵着丁妙妩往房中走去。

丁妙妩像丢了魂一般,一路上都不发一言,临近沐照寒房门口时,才猛地睁大眼,看着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嘴唇嗫嚅了几下,大声唤道:“朝颜~”

朝颜是夜色初临时从县衙后的狗洞中钻进来的,被誓心卫抓到扭送到沐照寒面前,沐照寒也不知眼盲的她是如何寻过来的,她摔得浑身是伤,跪在地求沐照寒救救丁妙妩。

沐照寒彼时已收到黄觉传来的消息,换上了丁妙妩的衣服,没时间同她多言,只告诉她丁妙妩不会有事,叫她安心在房中呆着,可很明显她并未听自己的话,在屋外不知站了多久,身子都冻僵了,丁妙妩唤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她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丁妙妩,随即双膝跪地:“多谢大人。”

沐照寒看着她单薄的衣衫,柔声道:“更生露重,进屋去吧。”

丁妙妩扶着朝颜进了屋,沐照寒走到门口,见乔晏还跟着她,回头道:“你去别处歇息。”

乔晏愣住:“大人要我去哪?”

沐照寒抬眼见黄觉正要回房,张口将他唤了过来,看着乔晏道:“可否让他今日留宿在你房中?”

“跟我睡?”黄觉错愕的张大嘴,抬手指了指自己,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那副孱弱的模样,连连摇头,“我睡觉打把势,别把他踹死了。”

“又不需与你同床,你房内那张罗汉塌予他便是,恐有人要害他,除了你,我不放心旁人守着他。”沐照寒走到乔晏身边,将他往黄觉的方向一推,“劳烦你了。”

“行吧。”黄觉勉强答应下来,拉了把还在望着沐照寒发愣的乔晏,“走吧祖宗。”

乔晏挣脱开他:“我还有几句话同大人说。”

“啧啧啧,我还有几句话同大人说。”黄觉阴阳怪气的模仿他的语调,“得,你说吧,我先回房了。”

乔晏转向沐照寒:“你……”

“朝颜行动不便,丁妙妩年幼,这里又没别的女子,她们只能同我一起住,你还留在我房里,不合适。”

乔晏沉默一瞬,再次开口:“那我……”

“黄觉与你都是男子,没什么好避讳的,况且又不睡在一张床上。”沐照寒看着他,“还有别的问题吗?”

乔晏想说的话都被她说完了,脸憋的通红,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你昨日轻薄了我,今日便要赶我走,你,你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去都察院告我吧,官员失德,归他们管。”沐照寒挥挥手,转身进了屋。

屋内的二人局促的站着,沐照寒在包袱中翻出一瓶伤药塞到丁妙妩手中:“侧间有温泉,旁边的矮桌上有换洗的衣物,去暖暖身子,朝颜身上的伤口需涂些药,不然怕是会留疤。”

丁妙妩一直在哭,朝颜替她道了谢,沐浴后又柔声哄着她进了内间,过了良久,她哭累了,才终于沉沉睡去。

朝颜这才掀开帘子,慢慢走到桌边,耳朵动了动,笑道:“大人可是在做天工鸟?”

正在摆弄天工鸟的沐照寒抬头,惊讶的看向她无神的双眸。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妾身听出来的。”

“这如何听得出?”

“天工鸟的双翅由数个卡扣连接,扇动时,有固定的节奏。”她纤细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又忽的停下,蹙眉静默片刻,才开口道,“两边翅膀的频率不一致,应是一侧的卡扣尺寸有偏差。”

沐照寒启动天工鸟,可无论是肉眼看还是耳朵听,都分辨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朝颜顺着桌边寻到椅子,坐在她对面:“大人若是调不好,可否让妾身试试?”

“好。”她应了一声,将天工鸟递了过去。

朝颜在天工鸟上摸索一番,指尖停在一处,重重按下,整只天工鸟瞬间散作一堆零件。

沐照寒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拆开?

她看着朝颜拿起一个个零件,迅速拼装在一起,再度狐疑的看向她的眼睛,可她空洞的眼神一直落在空空的桌面上,根本不曾看向自己的手。

“这个的尺寸不对。”朝颜将一个木扣放在桌上,“大人可有刻刀?”

沐照寒拿起刻刀刚到递过去,又停住收回了手:“我自己来便是。”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顾虑,朝颜轻笑道:“大人不必忧心这刻刀伤人,妾身家中世代都是做工匠的,从记事起便会做这些小玩意,年少气盛时同人打赌,曾蒙眼做过一只八宝机关匣,好几个匠人琢磨一个时辰才解开,可比这天工鸟复杂多了。”

沐照寒这才起身,抓着刀刃,将刀柄放在她的掌心,柔声道:“我先生也是工匠出身,两位师兄多少承了些她的衣钵,可我年幼时只顾着读书,不曾学过这些手艺,如今年岁大了,再想学,怎么都开不了窍。”

“大人说的,可是杨阁老?”朝颜灵活的转动着刻刀,“我曾见过他,还同他说过几句话。”

“你见过我家先生?”沐照寒惊讶道。

“我父亲是建造英魂冢的工匠,我随他在北岭生活过一阵子,有日同人起了争执,那人讥讽我是个女子,再怎么折腾也成不了事,我说不过他,委屈的一个人躲起来哭,恰好撞见了杨阁老。”

朝颜将削好的木扣插入天工鸟中,启动机关,那鸟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回她手中,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对着沐照寒:“他说,你怎的这样好脾气,叫人几句话就说哭了去,若是换作我那小弟子,早将那人的一口牙都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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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彻山河
连载中太乙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