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盖子呢？”游子龙伸手去摸床上。为了防压疮，病床用的不是一般的床垫，那气垫鼓鼓囊囊的，一压一个坑，铺上床单更是皱巴巴的，沈让又感觉不到哪里有异物，掉个盖子进去属实不太好找。
找个盖子又是十分钟——最后游子龙把人抱进轮椅，抖了抖被子，拽了拽床垫，才从床和床边栏杆的缝隙里滑出那个小小的蓝色盖子。
滴个眼药水本应是几秒钟的事情，两人活脱了像打了一架。
沈让累得够呛，小火龙又把他抱回去，他这几天睡眠稍好些，游子龙在身边的时候尤其安稳，游子龙给他按摩腿、翻身换姿势，他也不怎么吐了。游子龙把人安顿好，准备掐着时间去食堂买饭——医疗部的饭菜实在寡淡，也没什么选择余地，食堂的虽说没有适合病人，但沈让能赏脸多吃两口，食物再怎么适宜，也得吃到肚子里才是营养。
只是这一去一回，游子龙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对。
沈让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严老大又臭着脸陪在屋里。外头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天空微暝，透着近似初冬的灰蓝色。病房开着明亮的灯光，把游子龙精心布置的过的装饰照得鲜明，可严冬沉着张脸不说话，沈让靠坐在床上，又在看先前看的地图，不知和谁在通话，字里行间提及“南A区”“补给站”“战斗力”什么的，把这布置得格外温馨的病房硬生生又营造出冰冷的氛围。
沈让见游子龙进来，又聊了几分钟，就挂了通话，瞧见游子龙闷闷不乐在一旁坐着，一副受了委屈忧心忡忡的模样，手上居然也没提着食堂打包回来的饭，也不知道刚刚出门一趟干什么去了。
“怎么了？”沈让问。
游子龙垂着脑袋，难得没答话。他闷不做声地看着通讯器，过一会儿，又问沈让，“你这两天看地图，是不是为了之后出那个特殊外勤的事啊？”
沈让也不避着他，点点头。
游子龙：“哦……”
沈让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游子龙是个憋不住话的，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就会主动凑上来，沈让多瞧了他几眼，又低下头看那地图，床上却窜出一只黑猫，嗷呜叫唤着就扑向游子龙怀里。
游子龙看着通讯器里叮叮咚咚的群聊，怀里抱着深渊，不禁悲从中来。
半小时前——
炸天小队紧急夺命连环call，说成绩出来了，把他叫到了宿舍。他们一队几人都在平哥宿舍猫着，在场每个人表情都如丧考妣，每个人相互看看，谁都没开口。
平哥瞧见他进来，眨眨眼，在转椅上转了个方向背过去，低头玩起了贪吃蛇，装作无事发生。李一鸣表情复杂，几度欲言又止。小大抱着一摞考核传单，抱着个通讯器，对面是老墨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声音，口吃不大清楚，倒是挺热情。只有老三是个实诚人，指了指桌上。
饶是游子龙再迟钝，也觉得大事不好。
卷子批好了，五人的成绩都领了回来，六个科目，厚厚一叠。游子龙伸手一把抓过来，哗啦啦翻看，看着前头的数字，68，77，57……又看见老三的名字，瞧见三个50多，一个38，一个47，还感叹了一声，“徐老三你还及格了三科呢！哎，我卷子呢——”
小大抬起头来，扬了扬手中的卷子，口中和老墨打招呼，“他回来了，我先跟他说一下！”
游子龙一把接过，下一秒人傻了。
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在原地足足停顿了十几秒。
“啊——”游子龙突然嚎了一嗓子。嚎完，他扭头看小大，“55 61 50 48 53 27等于多少？”
小大张了张嘴：“呃——”
“算不出来，没学过珠心算。”小大说。
游子龙翻出通讯器，打开计算器软件。
小大：“但平均分是49，别按了。”
游子龙不死心地自己按了一遍，最后果不其然出现一个大大的“49”。
他原地打了两个转儿，嚎，“我不要被长官赶出来！”
老三是个实诚人，他见游子龙已经得知了“噩耗”顿时也不藏着掖着了，哇啦哇啦地把刚刚大家合计的内容一股脑都都出来——
“就算你异能和打架都打第一也不可能拿到前三了！食堂权限飞了！咋整啊！”
老墨吃着饭含混不清地在那边说着什么，游子龙也没听清。
……
游子龙哭丧着脸，抱着深渊，不死心地一遍遍按计算器。按了十几遍，偷看了沈让无数次，最后还是主动交代，“长官——”
“我没考好。”游子龙苦着脸。
沈让倒是不意外，今天考完回来游子龙就说过考砸了。他瞧了游子龙一眼，没追问考得有多砸能难过成这样，倒是深渊在游子龙怀里仰起头，眯着眼，似乎是亲了亲哨兵的下巴。
游子龙没吱声，低头捏着深渊扁扁的脸，恶狠狠地亲在小猫脑壳上。
“我单子不能白列！！！”游子龙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没事，你单子上一多半的菜都不用特殊权限，你和队友凑一凑，一顿点两荤三素不成问题。”沈让虽头也不抬，继续忙着外勤任务规划，但应声应得很及时，也善解龙意，安慰得很有水平。
小火龙焦躁地打了两个转。
过了一会儿，他又跑过来，脸上心事重重的不吱声。他一屁股在床尾坐下，相当顺手地伸手进被窝摸了摸沈让的脚。沈让血液循环不好，手脚常年冰凉，负责收缩血管的神经是紊乱的。最近反复高烧发冷，身体核心温度一路飙升，四肢末端小血管痉挛，愈发没有血运，凉得更厉害。凉久了，他还容易抽筋难受。游子龙只要一闲着，就给他按摩腿脚，只要隔着被子，沈让抵触得不厉害，一般不会引发恶心呕吐。
深渊功成身退，回了沈让的精神图景。
游子龙沉默着替他按了好一会儿。
“长官。”游子龙忽然出声。
“我如果考不到前三，你是不是真的会不带我去出任务啊？”小火龙试探着，一边逗弄着随着他的动作蜷缩抖动的脚趾，一边偷偷看沈让的表情。
沈让艰难地操作着平板上的地图缩放，眼皮都没抬，回他，“你实力不行，我带着你出去送死么？”
“我实力很好的，不能通融一下吗……”小火龙耷拉着眉眼装可怜，见沈让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又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要是不去，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沈让这回扫了他一眼，“作战部执行命令，没有挑三拣四的。不过就是擦屎擦尿，你也太小看他们了。”
游子龙听他这话，愣了愣。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没人能照顾好你，你不舒服怎么办”，而沈让理解成了“没人愿意照顾你怎么办”。他想着沈让被严冬抱一下都会吐，又听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让人“擦屎擦尿”，不知怎么的，心口酸了一下。
沈让在生活里不大计较，他被纵容久了，总觉得很多事都能耍个赖解决，也理所应当的认为沈让不过是激励他好好考核。如今才突然生出危机意识，发觉沈让不是威胁他讲条件，而是当真的，言出必行，如果他考核成绩不好，这次外勤任务，沈让是真的不打算带他去。
“我实力很好的……”游子龙低声，又嘟囔了一遍。
沈让是城主，什么也不缺，又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虽说喜欢他，可那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面对正事，沈让摆明了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能拿出来和沈让讲条件的底气来。
“证明给我看。”沈让不为所动。
游子龙耷拉着眉眼，这回是真有些失落。沈让感觉到他的情绪，忙完这手头这一点，停下手中的事，打量了他两眼，问出了先前那个荒诞的疑问，“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出外勤受罪？我以为你会喜欢食堂的红烧肉多一点。”
游子龙闷不作声。
好一会儿，他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出院？”
沈让闻言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如果我能让卫医生答应放你出院——”
“我不会因为这个带你去。”沈让直接了当打断他，“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
“不是。”游子龙摇摇头，手中卖力地按了按沈让小腿上僵硬的肌肉，过了一会儿才不大高兴地继续，“我是想问，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别的事儿——算是，私事吧。”
沈让也觉得今天自己拒绝小哨兵的次数太多了，听他说是私事，当下点点头，态度好了不少，大有一副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都能答应你的样子。
其实游子龙不说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无非是想跟着他搬回办公室套间。这件事他本来也只是顺口激一激游子龙，倒也不是没得商量。
却没想，游子龙抬起脸，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满都是乖巧懂事，还夹杂了丝丝缕缕情真意切的担忧。
“你能答应开始做复健么？”
“我会努力的。但如果我真的没法跟着你去……”他说着，又怕沈让生气，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放心别人。你身体好一点，才能照顾好自己。”
2023年8月26日修订
呜呜呜呜游子龙好甜啊！！！人间甜心小火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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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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