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痕迹
沈让的腿说是没感觉，却其实在痉挛和拉伸的时候知道疼，只是不知道具体哪儿疼，这种力不从心的疼比确切的疼更要命。
好在沈让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游子龙手头按着，试图找些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直问东问西的，“今天路上的乌鸦好多啊——”一会儿又“冷的话要跟我说噢。”“明天天不绑腰托了好不好？”或者是“尿袋里没什么东西，还是要多喝水！”
沈让闭眼忍着痛，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也顾不上搭理小火龙，说什么都是“嗯。”
小火龙把他腿搬到自己腿上放着，沿着肌肉走向，下收挺重地把肌肉按松——不按开按松，这玩意儿铁定跟沈让身体对着干——尔后又把他的脚掌也捉在手里，活动了脚腕之后，把脚前掌往回压，拉伸他的腿部肌肉。一边拉伸，一边盯着手心里比正常男人要小上一圈的脚，嘟囔了一句：
“怎么脚丫子这么小这么可爱啊？”
“嗯。”沈让完全没听，下意识回答。
啊？等等，什么东西？
某位“嗯”顺口了的城主突然睁大眼，只见游子龙捧着他的脚，脸一下就红透了。哪怕光线昏暗，也明显得要命。
好在游子龙根本没注意到。
游子龙一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样子，捧着那脚丫子，神色欣喜又认真。沈让脚底的皮肤因为久不走路，变得相当细嫩光滑，又没什么肌肉，捏起来凉凉软软的，有时碰到一些地方，它还会轻轻抽抽几下。
他看沈让看过来，手上动弹几下，故意演示起来。那脚丫子被刺激得又抖了抖，游子龙于是得意洋洋地朝沈让炫耀，“看，是不是好可爱？”
他总结出点儿技巧——只要大拇指按在沈让脚掌心，沈让的腿就会轻轻一抖，脚也会轻轻动一动，他倒是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条件反射，只觉得，可能是长官没受伤之前怕痒吧。
多按几次，腿就抖得更厉害些。
沈让哪儿受得了这个。
饶是他已经挺不和游子龙客气了，瞧见这场景，还是羞得不行，就要发作。可帐篷隔音不好，沈让又怕给外面其他人听了去，一时间色厉内荏，颤着声儿凶他。
“不僵了就行了……你别弄它……”
游子龙从善如流安抚长官，嘴上回答着“好噢，但是要揉开你才不会难受！”扬起头给了他一张明媚的笑脸，而实际上，手头一点也不老实，一边给沈让活动脚腕和膝盖，一边偷偷摸他软软嫩嫩的脚板心。
玩儿得满足了，他又去按摩沈让的脚趾，试着把它们捋直，软趴趴佝偻着的瘫脚就会活了一样动弹几下，像是抬起脸与他打招呼。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游子龙觉得自己很喜欢偷偷“调戏”长官的身体。看见它们做出反应，活过来，就和看到枯萎的玫瑰花重新盛放一样，令人高兴。他按了一会儿，突然得出结论：“我发现了，它会自己动是因为没活动开，活动开了就没反应了！”
沈让受伤以后真正和这具身体和平共处的日子屈指可数，一开始总是摔，后来开始痉挛，本该多按摩的，却并不常按，只是吃药顶着，活动也是草草应付，反倒小火龙住进他的屋子以后，才逐渐有了“舒服”可言。他受伤位置以下的身体不会出汗，也没有能控制的肌肉，干燥又柔软，皮肤比常人更凉些，腿脚难免还是有磕碰淤青的地方，别的地方都白的很，脚底还有些乌紫色，被游子龙在手里揉了好一会儿，熬过了最开始的一阵疼，渐渐暖和起来，也有了健康的粉红色。
沈让无奈地放弃了斗争。
游子龙心满意足地给那两只脚丫子套上毛巾袜。
下一步是睡袋，比裤子还麻烦些。
睡袋是木乃伊式的，拉链从肩头开口，能开到腰间。常人能从开口钻进去，游子龙只能把开口开得尽可能大，比划了一下位置，再搬起沈让的腿，屈膝往里塞。帐篷空间有限，他只能把人抱起来靠在怀里，弓着身操作。沈让瞧见他的动作，于是伸手用手腕拎着膝弯，他小腿微微晃动着，手臂桡骨和尺骨之间凹陷下去，力气不大，配合着游子龙的示意，按着膝盖把腿丢进了睡袋。
终于算是大功告成。
才想起来药还没吃。
游子龙拿了水壶，把裹成蚕蛹的人搂在怀里，只觉得怀里的瘦得硌眼睛的人被松软的睡袋一裹，软绵绵的，像一滩液体，又像装着绿豆的枕头。
沈让半梦半醒，模样乖巧得不得了。他低下头，冰凉的手轻轻覆盖在游子龙的手外头。游子龙想把水壶给他，他摇摇头，声音有几分含糊，语调也比平时软。
“你拿着。”
他拿不住。
游子龙自然不会说不。沈让便就着游子龙的手，断断续续地喝。他喝了足足半壶水，气都喘不上来才算罢休。游子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把药递上去，沈让似乎才反应过来要吃药，却也没动，低下头，依旧是就着游子龙的手，干裂起皮的嘴唇轻轻擦过哨兵敏感的掌心，游子龙被刺得一疼。
游子龙忽然意识到——这人在外一整天，可能这会儿是第一次喝到水。
他习惯了沈让在朝城掌控一切的状态，习惯了这个重残的人总表现出一种与身体状况不符的强势，因而并没有及时地意识到，其实沈让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样子更脆弱。
沈让喘了片刻，歪过头来，余光瞧见自家小哨兵的侧脸。游子龙低头，示意他继续喝水，沈让却摇了摇头，微微扬起脸，凉冰冰的鼻尖蹭过，在游子龙下颌留下一点介于温热与冰凉之间的触感。
如同猫咪矜持的示好。
他忽然感受到一些不同，突兀地生出另一种感受。
他说不清楚。
林中第一夜，勉强算是太平。
老墨守前半夜，后半夜换了小大，除了几条蛇，倒是没有遇到其他动物袭击。
通常来说，虽然人类对野生动物怀有恐惧之心，但动物同样惧怕人类，除非是狮子老虎狼群鬣狗这样攻击性很强并且正在觅食的，一般动物都不会主动攻击没有落单的人类。尤其是成群结队，而且明显持有武器的成年男子。
只有受到丧尸病毒感染的人类或者动物，才会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主动寻找活物，并且毫无理智地进行袭击。
天光乍破。
细碎却嘈杂的杂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众人纷纷惊醒。唐峥率先从帐篷中钻出来，“什么动——”他一句话没问完，就见小大比了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
车顶蹲着一只长毛的动物。
那动物的体型接近人类孩童，身体布满褐色的毛发，肢体粗壮，姿态像个猴子或者猩猩还是狒狒什么的，身上像是有伤，一侧手臂上的毛发凌乱脱落，露出些血肉，但因为毛发太脏，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那东西就这么蹲在车顶，一双漆黑的眼睛虎视眈眈地、幽森地，盯着他们。
“那是什么玩意儿？”夏天从帐篷里钻出来，刚好瞧见两人在看那个方向，顺着看过去，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峥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拿不准是什么状况。
小大没吱声，指了指旁边的树林，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还——有——很——多——”
更深处的树林中，晨曦的阳光尚未照破的幽暗阴影里，无数只漆黑的眼睛沉默地观察着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些诡异的动物在那里呆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这些怪物想要做什么，只教人毛骨悚然。
李一鸣也从帐篷出来，他的精神兽是猴子，对这一类动物的了解更多。夏天一把拽住他，问他那玩意儿是不是猴子。
“这片林子按理说应该有猴子。”李一鸣下意识回答，说着，也看过去，却忽然来了一句，“等等。”
“先别管是什么。它的上肢的粗细比例很奇怪，腕骨的位置好像有毛发脱落——”他眯着眼，观察着那只离得最近的“猴子”，眼神严肃至极，“这意味着，这个位置可能曾经长时间被什么东西束缚——或者说，饲养。”
他话音没落，却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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