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流离者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凌乱的枪声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帐篷中的两人明显也听到了。游子龙身形一滞，猛地站起身来，脑袋把帐篷顶得一晃，转头就见着裹着睡袋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人挣扎着。沈让猛地睁开眼，像只受惊的猫。他身上软绵绵的，离了护理床那些辅助器械，连坐直都难，更别提要起来，只在睡袋里拱了一下，连要坐起来的意思都几乎没表达出来。游子龙一眼瞧过来，就见沈让头发有点乱，眼角是刚睡醒的潮湿，眼神惺忪，眯着眼睛吃力地勾着脑袋，“噗通”躺回枕头上的样子。
沈让倒是没放弃。
他双手被裹在睡袋里，游子龙能瞧见睡袋上半身的位置被手臂撑开，下身因为突然的动作转了筋，忽然屈膝上抬，把睡袋又顶出一个弧度。
那模样格外滑稽，蓬松的睡袋一鼓一鼓的，被人折腾着挪了点位置，一长条的，乍一看就像只蠕动的大胖虫子。游子龙不合时宜地想起来网上那些“猫猫虫”。
地面硬度够，沈让挣了几下，还算顺利地用手肘把上身撑了起来。
“出去看看！”见着游子龙要过来帮忙，沈让急忙喊他。
游子龙微微抿了抿嘴。
外头都是训练有素的队友，有枪、有装备，可帐篷里的沈让只有他。他确实想出去看看情况，但不可能把毫无还手之力的沈让一个人仍在地上。沈让又叱了一声，人却哐当一下砸回地上。游子龙一咬牙，索性拽着睡袋，把那个原地蠕动的“猫猫虫”拽到帐篷边上，拉链拉开，飞快地瞄了一眼外头的情况，再用自己整个人挡住帐篷出口，直接拎着沈让的腋下把人拽出来了。
腿上肌张力高，卡在了屈膝上顶的姿势，所以人抱出来以后，睡袋还捆在腿上。
沈让刚睡起来肌肉僵硬，体位性低血压严重，被这么一抱，眼前几乎紧跟着就黑了，耳边声音也逐渐空洞远去。众人只见游子龙横抱着沈让，没闭紧的眼球翻白，气喘得很急，脸上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下身还拖拽着个睡袋，模样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远处又响起了几声枪响。
游子龙本能地进入了战斗状态。可他抱着沈让，腾不出手。
“你去，人交给我。”
关燕匆匆上前，她是此行虽然没有明确为医疗兵，但确实是在场最适合的人选。游子龙对她点了点头，下意识将怀里的人交过去，胳膊伸出去一半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位九成九抱不动沈让，一时间愣住。
他缓缓蹲下身，试探着想看看关燕是怎么个意思。
关燕弯腰，三两下将睡袋拽下来。沈让双腿肌张力高，僵得根本掰不动，一条腿屈膝顶着，另一条腿绷直，大腿和小腿肚周围的裤子抖动着，都不用看到裤子里头的肌肉是什么模样也能知道抽得厉害。关燕倒是利索，也不讲究，把睡袋往地上一扔，借着游子龙的力气，扶过沈让。沈让穿着毛巾袜，脚背绷得像芭蕾舞演员，那模样正在跳小天鹅的雕像，只有一只脚的脚尖落在地上。
他浑身发抖，在这么冷的气温下，青白的脸上短短几秒钟就渗出一层冷汗，关燕见着情况严重，几乎没耽搁地把人放平躺下了。
那些怪异的“猴子”本就被枪声惊动，愈发躁动不安，此时不知被什么刺激了，蹲在车顶的那一只终于动了起来，利爪在车顶刮擦而过，发出刺耳尖锐的杂音。它动作迅猛，看起来并没有因肩臂上的伤而受到限制，飞速地冲向在场众人。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响起细碎的摩擦声，更多的黑影动起来。
下一秒，它落在了帐篷顶端，那帐篷骤然吃力，往下一坠。关燕只觉那东西腥臭的口气喷在了自己脸上。
“让让！”游子龙惊呼一声，把枪口转过来，动作之快，却因为角度受限，无法开枪，怕误伤沈让和关燕。
好在帐篷的支撑结构有些弹性，那怪物砸下来以后又弹起来。老墨见机，架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总共时间不超过三秒。
“砰——”
那东西突然横着飞出去，带着炸开的血花跌落在地。
“燕子，我可救了你一命。”老墨放下枪，贱兮兮地朝着关燕探了探下巴，“你怎么报答？到我麾下来呗——”
“我看你是饶了我一命。”关燕白了他一眼。
那“猴子”被一枪打飞的位置，就在他头顶半米左右，老墨站位离得挺远，这一枪但凡偏一点，指不定被爆头的就是她了。
老墨并没有来得及说更多的话。
那一只只是一个开始，那些“猴子”不知遭到了什么刺激，疯了一般，源源不断地涌来。有些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猴子，只是跟着猴群一起过来。有些看上去带伤，散发着与乌鸦群类似的腐臭味，行动不算太敏捷，但被子弹击中之后，行动并未停下。
这是丧尸的特质。
众人迅速提起枪，以帐篷为中心围成一圈，对着那些袭来的黑影扣动扳机。他们这次出行弹药充足，又个个都是好手，很快发现了关窍，将准星对准了“猴子”的脑袋。果真，那穿梭的黑影忽然一滞，身体还在往前奔跑，而血液和脑浆却齐齐迸裂飞溅。
可猴群数量远比想象的更多，叽叽吱吱的叫声蜂拥着靠近。
“冲着老板来的！”夏天忽然喊了一声，这句话被淹没在间断的枪响中。
小大率先反应过来。
他的枪不是最准的，眼不是最尖的，身手不是最好的，可脑子一定是最快的。先前成群的乌鸦分食蝮蛇的场景犹在脑海，他猛地意识到，是沈让躺在地上的姿态让这些怪物误以为那是个没有威胁的猎物，或者更合理的猜测——让那些怪物误以为这是个已死去的食物。
“让他坐起来！”小大喊。
低血压在躺下之后很快恢复，沈让虽还有些恍惚，听见这句，稍稍动了动。关燕伸手扶他，他半睁着眼，用手腕勾着关燕的手臂，借力把自己拽起来。关燕对他的情况了解不多，单膝跪着，从后头扶他，前头倒是没给上力气。沈让用的力气还不小，手上一空，手肘直接落在地上，蹭出一大片红，混着黄土和细碎的砂石扎进皮肤。
见了血，关燕头皮一麻，连忙抬眼，生怕刺激到那些怪物。
所幸看起来那玩意儿嗅觉不算敏感。
沈让坐起来之后，那些“猴子”的冲疯狂势明显弱了许多，后排离得远不再上前，近前的一些很快被子弹爆了头。断续的枪声中，不远处忽然又有几声枪响，比先前的声音更近了些。小大和李一鸣迅速对视一眼，游子龙两步回到了沈让身边，几乎把他整个人挡在身后。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罗，本来就没多少子弹了，你管这个闲事干什么？”风中，有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
“都是同类。”被称为老罗的人声音低沉，语言简练，虽说听着语调平和，却自带一种威信。
“在这鬼地方，是友非敌。”他又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人听的，还是故意说给对面沈让一行人听的。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人类时常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杀个你死我活，在缺乏法律约束的无人区更是崇尚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但面对野兽、丧尸，或是面对危机四伏的自然环境，初次照面，哪怕是最不讲规则的匪斋和流离者，也都并不会无故杀戮。
“对面的——”那边又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人露了头，“哪家的？”
小大当下上前一步，“死剩下的。”
“你这就没意思了。”对面那人说。除他之外，其他的人一时间没了声儿，也不现出身影，想来是躲在后头架着枪的。
“是流离者。”夏天低声说。
流离者大都奉行家族制，并非真正的血缘关系，而是以小团体生活，每个人分工不同，“家长”有极高的威信，在这个“家庭”中有绝对的话语权，“老二”仅次于“家长”，下头的那些则都是干活儿的，被称为“把式”和“伙计”，通常有人负责打架，有人负责搜刮，有人负责信息传递，而现在站出来的这位，大概是负责和外人交涉，是“家庭”里地位最低的。
“兄弟误会了，我们真是死剩下的，不是山头的，也不是流离者。”小大抱抱拳，“就是运气不赖，队里有那么一两个异能者，这才活下来。”
末世之中，人分三六九等。在基地生活的人大都有一技之长，要么是哨兵向导异能者，要么善于格斗，要么有点文化，弄摆弄机械、文字一类的东西，还有些运气不错，抱着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的大腿，进了基地。这些人总看不起流离者。而流离者也看不起这些人，认为这些人臣服于虚假的“文明”，实际上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弱肉强食，却活得毫无尊严。
对面那人似乎笑了一声。也只把小大他们也当作失去了基地，却不愿意被称为流离者那种人，笑容多少有些不屑。可不屑之余，倒是听出了小大后半句话的含义——是在警告他们，队伍里有异能者，不要轻举妄动。
只见那人眯了眯眼，故作鄙夷地蔑了小大一眼。
“一两个异能者？我看你们是没死够，这地方也敢来。”
“第一回进林子？”他打量了一眼地上“猴子”的尸体，“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2024年3月13日，第二卷的内容重修了一下，加了两个章节。姐妹们可以倒回去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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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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