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炸花生

“捡狗屎”的玩法很简单。

参与玩家平分所有纸牌,轮流叠放,排成一条长龙。若牌面出现两张相同点数,后出牌者可将两者间的牌据为己有。最先赢下整副牌的玩家获胜。

然,游戏简单,但要成为真正的赢家,就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可好巧不巧,应鸿今晚三者皆缺,狗屎运已经臭过自家酸笋。只一刻钟时间,便已经在三人局的“捡狗屎”上连输两把,输得怀疑人生了。

彼时第三把,被喊来凑桌的景珵看了眼牌局,又看了眼应鸿,趁王二虎不注意,偷换了自己面上的牌。不成想,一心放水还是拯救不了濒死的小老板。

小老板气得牛鼻子瞪眼,心想玩了二十年牌,从没输成这样,随即尥蹶子,扶着藤椅起身,说:“不玩了不玩了,今晚运气不好,不适合玩牌,回屋睡觉去。”

王二虎善后收桌,起哄道:“输了三把,三天的碗啊!”

“行行行,”应鸿玩瘾虽大,牌品却不错,输了不急眼,只会红脖子,“三天就三天。”话罢,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厢房走去。但临厢房门口,他一顿,回头看了眼阿四。

——阿四也在榕树下看着他。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

应鸿面子薄,连输三把嫌丢人,早不想见人了。但他此刻有些心虚,只因阿四是他叫出来陪玩的,结果两人一句话没说上就走了,感觉有点不地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应鸿兀自念叨了会,随即挥去袅袅不安,收回不经意的一眼,走进了厢房。

房里烛火微弱,影影绰绰。应鸿坐到榻上,心一定,准备一头栽进棉枕里——景珵这时伴着夜风走了进来。

“这阵子去二虎房间睡吧。”景珵来到应鸿身边,垂眸看着他,说,“夜里我还得整理账簿,亮着灯火影响你歇息,不益脚伤恢复,暂时换个屋睡。”

他声温和,连着屋子空气都和煦了几分。

看着这样的阿四,应鸿脸上一阵冷热交替。他觉得,阿四这个人吧,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他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远了,会对他产生一种朦胧的错意,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继而生出一堆问题想问他。可近了,一看到他那张平静若水的脸,又觉得他人很干净,心里似是掬着抔古寺深处的泉水,纯真无瑕不染俗尘。倘若对这样的若水郎君还生出诸多疑虑,到显得应鸿怪怪的。

彼时屋里,灯火乍亮了一下。

应鸿心思开始臃肿,身体却乖得很,老老实实收起薄毯、枕头,准备滚去王二虎房间——他这几天经过包公的调教,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包公的木偶,不论做什么都听他的。

而包公立在门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应鸿。

这几日两人怄气,景珵一直冷着一张脸,似把那日在医馆的脾气铆足给了应鸿。但其实,他气早消了,之所以冷脸,就是想让小老板有点分寸,慎重对待伤病。他为此忍耐,已经很久没和小老板好好说上一句话。此刻多说两句,才明白何为惜字如金。

可小老板不知是不是真被他唬住了,对他的态度跟以往比起来,明显平淡许多。

应鸿胡乱收拾了下,兜起一堆行李,准备滚蛋。

可途径景珵身边,景珵却伸出手,把他的东西全部拿了过去,还面不改色道:“你脚还不方便,东西给我,我去帮你铺房。”说罢,也不管应鸿脸上是何等不知所措,支身出去了。

应鸿愣在原地,看着阿四的背影消失在外。

不多时,门沿边探进一抹月色,令昏昏厢房多了丝皎白——应鸿这才回过神,把房间横竖打量了一番。

现如今,他的厢房已经算不上他的狗窝了。家具、书籍、玩件摆设整齐,原本不爱收拾的地方全都干干净净,不落一点尘埃。与之前相比,简直焕然一新。

应鸿不禁感叹:贤惠,阿四是真贤惠啊。

而除了贤惠,阿四这个账房先生也做得相当负责——厢房中央,老旧的木桌上,三堆账簿并列排开,上面记载了螺运鸿这几日的收成和开支,罗列了未来几天的生意铺排。除此之外,阿四似乎还对应鸿的乡村振兴方案非常感兴趣,竟依着张简略的京怀河沿岸地图,研究起下游行商路线。

应鸿没见过这地图,伸长脖子多看了两眼——他大致能看懂地图上面的标注,像官道驿站、山湾歇脚点、航道码头等等,都是走商队伍关心的重点。然,仔细看过,也没瞧出什么特殊的,反倒是地图下面的一张黄麻纸——纸上字迹秀丽,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应鸿抽出黄纸。是阿四的诗帖,写的是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

字迹相比账簿的公正楷体略潦草了些,但骨体依旧清英雅秀,字风因随心而显超逸绝伦,跟应鸿歪瓜裂枣的字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阿鼻地狱。

应鸿知道这字是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因为实在太漂亮,和阿四人一样,漂亮到反常。

——应鸿心里那股不安又漾了出来。

回想穿越过来的这一年,螺运鸿时常有书生光顾,应鸿见过不少书生的秀字。但没哪一个人的字能比得过阿四庄正,只赫然一观,便能看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风逸。

“咯哒——咯哒——”

外面传来碎石踩踏的声音。应鸿回过神,立即把诗帖塞进怀里,然后一个箭步来到门口,看着欲进厢房的阿四。

景珵迎面停步,欲说什么,却被应鸿截口打断:“我有事情问你。”

应鸿卸去不安,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什么?”

景珵微愕,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这丝惊愕在夜色下略显淡薄,却还是被应鸿捕捉了去。他暗道果不其然,遂又问:“如果是什么难言之隐,涉及你的家事、过往,不便明说,你大可不提。但像你手能提、肩能抗这事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你是真怕我把你当牛使,才一直藏着?”

应鸿一连三问,把久未闻他言的景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可无措只是短瞬的。

景珵很快恢复一脸平静,似乎对隐瞒一事并不在意,反而十分风轻云淡。

“小老板可信我?”

应鸿凝住了。他料想阿四很多种回答,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与问题八竿子打不着的反问。

他困惑着,结果景珵又说:“我不会害你。但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知于你。”

应鸿浓眉有了丝忌惮:“一点都不能说?”

景珵道:“待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呼呼——”

夏夜的风是潮湿的、烦闷的,黏糊起来,让人脑子一团乱麻。

应鸿有些讷讷不悦,虽然他明白,任何知根知底的关系都是从萍水相逢开始,想与一个人知心交底,契机的来临、时间的打磨都相当重要。可他现在有心去了解阿四,阿四却问信不信他,这种渣里渣气的话,任哪个时代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此人不靠谱。

不过……

应鸿只要一想起王娘子说的——腌铺造袭那夜,他大腿被毒狗咬伤,一阵吐血,把家里人吓得不轻,是阿四冷静处理他的伤势,用嘴把毒吸了出来,否则毒深入髓,他根本捱不到医馆去。

应鸿对此很是忐忑。

要知道,救过你命的人就是和你有生死的交情,是几世的缘分。应鸿理应感激阿四,可他不但没感激,反而开始怀疑……

这实在不合礼数。

一时间,惶惑、不安、责备、感念全部蹦入应鸿胸口,搞得他快喘不过气。

应鸿实在受不住心里这份压抑,深叹了口气道:“我真是败给你了。你说你好好一书生,干嘛——不对,你到底是不是书生?你不会明年根本不进京赶考,看出我有心照料你,故意在我这赖吃赖喝?”

“我……”

景珵支支吾吾的,眼观鼻,鼻观心,显是被应鸿说中了要害。

应鸿怒目:“好啊你,你——”

“你——”

他突然卡了壳。只因看着景珵那双眼睛,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像景珵这种的,就是老天爷偏心开了扇绝世之窗。此时此刻,景珵的眼角勾了抹弧度,黑黢黢的瞳孔直盯着应鸿,似有意听他把怨念说完。然后生出一丝窃喜,在眼底留下一抹逡巡不去的缱绻。

应鸿彻底败给了阿四。

——他完全招架不住阿四看他的眼神。

就如之前所想,一旦和阿四这个人靠近,任何蹬鼻子上脸的情绪都会在一瞬间消失。倘若跟他硬掰扯较劲,输的人必然是自己。

应鸿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阿四这伙计如此高深莫测难对付,当初招他的时候就应该——

……嗯?

不——不不不,招到阿四这个伙计可是螺运鸿的鸿运,是应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能觉得不该招他呢?!要想阿四八钱银子一月,不仅半月搞定螺运鸿一年份的酸笋,还接掌店铺让店铺名声大噪,管店里所有账簿、救他狗命、收拾房间、睡觉铺房……

“……”

应鸿老脸忽地一红。

心想龟龟,他这哪是招了个伙计,是直接讨了个全能媳妇回来了吧?这这这、这都帮他把床给铺好了!

念此,话说一半的应鸿开始心神恍惚,眼睛也开始打水漂,不知该往哪看。

他于暮夜月色下变得神经兮兮,怪异得像只原地打转的小老鼠。

景珵见了,不禁一笑。

这笑威力可不得了,直接把应鸿看傻眼了!

应鸿老脸刷地更红,紧接着,不安因子开始在骨子里活动。他受不住,只想快点逃离阿四的微笑陷阱:“夜深了,我……我想去休息,你……你弄完也早些歇息。”说完,垂下眸,在阿四的注视下,忙不迭往屋外走去。

然而,今晚狗屎运臭得离谱的小老板真真时运不济!

门槛只三寸高,他那受伤的腿竟跛不过去,“咚——”一声,脚绊门槛,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倒。要不是一旁的景珵眼疾手快捞住他,他就要在自个房前摔个马大哈,狗吃屎!

应鸿半身悬在景珵怀里,看着脚边青石地板上的月光,忙叹了口虚惊一场的气。而后抬起头,想跟景珵道谢,结果发现——

景珵原本灿烂的脸瞬间黑回了包公。

好戏要开始了XD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炸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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