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叶锦琼与谢家两姐妹、谢凌徽以及沈惠珠一行人便准备出行。
此刻,他们等候在门口的马车边上,要同去燕山游玩。
其实原本是谢君娴一时兴起,约沈惠珠和叶锦琼去城西赏梅,谢君茹知道了,说城西的梅花,远不及燕山的美,强烈要求她们改道去燕山,顺便带上她。
最后,连带着把谢凌徽也拉了来。
一行人正要上马车,碰巧周四郎上门来送土产,“这是我母家的远亲带来的,特送来给诸位尝尝鲜。”
叶锦琼一听便知,这是他母亲叫他来的。也不知他母亲是看中了她哪点,竟如此殷勤。
“周公子难得这么巧,不如和我们同去燕山,如何?”大姑娘谢君茹主动发出邀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叶锦琼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知她故意叫上周四郎,只是为了让她烦心。
殊不知,这正合她意。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让沈惠珠和他碰面呢。
所幸,周四郎也爽快答应了。
燕山多为平坦道路,唯有接近山顶的地方,才有一段陡坡。
六人走至半山腰,还不觉累,但因各怀心事,在场也只有谢君茹最多话了。
她拉住一直没出声的谢凌徽问:“阿兄,赵公子今天为何不和我们一起游燕山?”
“他有事。”谢凌徽应得漫不经心。
“什么事呀,能比来见二娘还重要?”谢君茹口没遮拦道。
这话叫谢君娴羞红了脸,当下暗暗掐她胳膊,“大姐姐,你能不能别胡说了。”
叶锦琼也正纳闷,原本以为他今日会来,还想向他打听玄殷世子对那块新刻的木雕是何意见。
在谢君茹的再三追问下,谢凌徽语气颇为无奈,“你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
谢君茹被他噎了这一下,终于消停些许。
晌午之时,天下起小雪。
起初众人没在意,以为是跟往日一样,很快雪就会停,然而,等他们赏完了梅花,准备下山时,雪却越下越大,满山头皆是一片白茫茫。
沈惠珠面露忧色:“这么大的雪,路上想必是不好走了。”
“前面再走不远就是芦安园了,今夜咱们就去那里暂宿一晚吧?”谢君茹如此提议,随后望向谢凌徽。
谢凌徽不置可否。
这芦安园其实是他母亲从前的旧居,当时她为了养病能图个清静,特地迁到了此处。
谢君娴道:“不妥,咱们彻夜不归,阿娘会担心……”
“怕什么,阿娘知道我们来燕山,没回去自然是住在姑母的芦安园了。”谢君茹有点不耐烦了,快步往前走去,连声催促,“快点,都别磨蹭了,冷死人啦!”
另外三个姑娘深知和外男夜宿在外,实在有损名声,但此时却也别无他法了。
迟疑片刻,最终也都跟了上去。
往年谢大人和夫人常来芦安园避暑,因而常有专人打扫,宅内还算干净,棉被和柴薪也一应俱全。
几人围坐在炉火旁取暖,边吃随身带来的点心和干粮。
谢君娴见她吃了一小块就没再吃了,疑惑地问:“叶阿姊,你怎么不吃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叶锦琼朝她笑了笑,对上谢凌徽投来的目光,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方才她把吃的东西搬进来时,不小心踩碎了一包甜栗糕,心里十分自责,怕不够吃,这会儿就没敢多吃。
“天冷,你吃这么少怎么行?”沈惠珠也劝她再吃点。
“叶妹妹又不是小孩,哪里用得着你们这般操心。”谢君茹嫌叶锦琼太过矫情,脸上还是笑眯眯道,“这会儿雪也停了,周公子和叶妹妹不出去散散步么,难得见面,难免有几句悄悄话要说吧?”
谢君茹又绞尽脑汁要给她找不痛快。
此刻,雪确实已经消停,但天色也暗下来了。
叶锦琼真想找块东西堵住她的嘴,但很快,她在猝不及防之间,又从中看到了机遇。
周四郎想了想,道:“也好,我正有些话想和叶姑娘说。”
其实他要说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起她上次说将来无法善待他的侍妾,于是希望弄清楚,那些话是真的,抑或只是她编来搪塞他的借口。
叶锦琼落落大方地点头,“嗯,你先去梅林稍等片刻,我去穿上外衣就过来。”
叶锦琼说着,趁众人各自散去之时,悄悄给沈惠珠递了个眼色。
沈惠珠本也猜到她心中有些什么打算,这会儿看她眼色,当即会意,抿嘴笑了笑。
去梅林赴约的,自然是沈惠珠了。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溜出去,为了赌这一把,她真是豁出去了。
为了不被谢君茹猜疑,叶锦琼只能假装出门,提着灯在梅林附近徘徊。
这时起了一阵风,灯被吹灭了,周遭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叶锦琼定下心神,勉强摸黑前行,暗夜之中,忽然凭空抓到一只手。
那只手宽大而暖和,她还是吓得差点要尖叫出声,却听得那人低低说了句:“是我。”
声音淡淡的,很是干净。
她认出那声音是谢凌徽的,下意识地叫了声:“阿兄。”
语气里有难以掩藏的欣喜,谢凌徽微微一怔,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立刻甩开她的手。
待她站稳了,他才重新点亮了油灯。
他的衣氅落满了雪,发丝和脸上也沾上点点的白。面容在灯照之下慢慢清晰可见。
他望了眼四周,问:“周四郎呢?”
“哦……我还想再待会,方才先让他回去了。”
叶锦琼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怕他生疑,连忙转移话题,“阿兄你怎么来了?”
他轻咳一声,语气不大自然:“我想了想,觉着你和周四郎尚未成婚,这样单独出来,被人瞧见了不妥……”
“你不放心我,所以特地来寻我?”叶锦琼不待他回答,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阿兄,你待我真好。”
她担心周四郎和沈惠珠会突然出现,又怕谢凌徽会排斥她的讨好行为,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所幸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谢凌徽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声不响地和她并肩前行。
两人迎着风雪回到芦安园。
叶锦琼进了前门,发现炉上的陶锅里正冒着热气,三两步凑上前去,“这是什么?”
未等谢凌徽出声,她已揭开锅盖,看里面竟然是煮好了的芋头汤。
叶锦琼想起他们今天带的点心里就有糖芋,想必他是把吃剩的糖芋煮成甜汤了。
“阿兄,你要吃宵夜?”
“嗯,方才我没吃饱……你也吃点吧。”谢凌徽坐到炉前,似是漫不经心地说。
“好啊。”叶锦琼眼前一亮,此刻饥寒交迫,只觉得碗里这芋头甜汤热乎乎的,美味得很。
不知不觉,满满一碗竟都吃光了。
谢凌徽把他自己那碗递到她面前,她微微怔住,才发现他一口也没吃,“你不吃么?”
“我困了,没什么胃口,你都吃了吧。”
叶锦琼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此刻她真的很想再吃一碗,于是抿了抿嘴,厚着脸皮接过他手中的碗,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那晚,叶锦琼睡得分外香甜,梦里竟然梦见小时候和谢凌徽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她站在父亲身边,扮了个鬼脸,远远对着他笑,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红。他凝视她半晌,终于也笑了。
清早醒来,叶锦琼迷糊了好一会,才从昨夜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谢君娴和沈惠珠进来,说山道积雪已经消融,须得即刻启程,免得又下雪。
“待我梳完头,这就出出去。”
叶锦琼笑着应了一声,抬眼看向沈惠珠,见她也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并且暗中点了点头,当下明白过来,昨晚她和周四郎谈话非常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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