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神叨叨

那时,是楚墨先去石榴弯儿挑人的,她做男风生意,展老大一早就把人给她准备好了。

她眼睛毒,几十个伢仔里面只选了四个,赵轶、钱闲自然在其中,另外两个就是林章和徐诚。没立即领回楚墨苑,只是和展老大口头订好了。结果秦湘蔷横插一脚,提前把赵轶和钱闲要走了。

兴许两家的梁子就是从那个时候结下的。

剩下的林章徐诚去了楚墨苑,结局还算好,一个成了楚墨苑的小领头,一个没一两天就被踢了出去,之后混到了圆社里去踢蹴鞠,如今也是渡月城的红人。

他们四个进石榴弯儿的日子相差无几,早在楚墨来挑人之前就认识了。彼此之间,相比于在上头们眼里看得见的关系,更为紧密。

所以赵轶是不担心史长南给的任务的,他更操心胡青青的病。要知道苑里的药石师傅,那可是无论大小病样样精通,管整个苑子里的疑难杂症。赵轶记忆中这人就没有看不好的病,没道理治不好胡青青的啊。赵轶转念一想,其实也是有的。

比如他的嗜睡症。

时常别人还在跟他说着话,他就睡了过去。这病不好去看,叫人家药石师傅知道了,该说他偷懒了。钱闲去旁敲侧击过几句,药石师傅道,“可能是嗜睡症吧。于身子没什么大碍,心宽些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钱闲又问,“能治么?”

药石师傅道,“一般来说,要么是生下来就这样,要么就是小时候把身子伤着了,根儿上的病是治不了的。”

赵轶属于后面那一种,他在石榴弯烧过一场大病。钱闲说他小时候就没怎么生过病,全攒那一次爆发了似的。烧得赵轶神志不清,之前的事情全忘了。

有失也有得。想他现在过目不忘,也许就是因为把之前的事情都丢掉了,老天给他的补偿。赵轶觉得不亏,因为石榴弯的日子一想就知道是个什么苦难样子,丢就丢了,乐得清闲。

他东一处西一处想着,呼吸一匀睡了过去。将醒未醒之时,还恍惚做起梦来。

是他常做的那个梦。

有时烈日当空,有时就在屋里。那个男人或僵坐或平躺,闭着眼,脸色发青,乌黑的唇。叫人不禁屏住呼吸,想要趁其不注意逃走。才要蹑手蹑脚的远离,转过头就贴上男人青的有些透明的脸,视线被那脸皮下清晰可见斑斑血丝紧紧吸引住,魂散之时,被其猛然睁开的眼睛满目白瞳地瞪着。

带着怒气,阴森森。

梦里惊呼不出,逃跑不能,以至于小时候的赵轶每每醒来都后怕不已。现在的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在梦中安稳躺在那男人身边,做上一个梦中梦。

也许是因为脑子里要找个神医的想法太急。这回居然叫他梦见一个仙人,看不清长相,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十分诚恳地说着:“你从荷花渡口那边过去,沿着西边走,遇见垂水的柳林子,在芦苇荡里,看见一个系船的木桩子,上岸往西走个百十来步,就是了。”

他在梦中十分激动叫道,“仙人!仙人!”

那仙人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惆怅,“记住了一路往西,你那病,得瞧啊。”

说谁?他的病?赵轶还以为老神仙是来治胡青青的。难不成药石师傅诊错了?

赵轶惊醒,脑子里余音未散。往左一看,钱闲的床铺已经空了,他兴高采烈地去摇沈遇,“醒醒,醒醒。”

沈遇皱眉,好半天睁了眼睛,一瞅,天都还没亮,“你是不是疯了?”他随手一巴掌呼在赵轶腿上,眼一合,又睡了过去。

这一下没轻没重给赵轶疼得够呛。

他也不顾及沈遇没睡醒,怒气也上来了。两个人大早上都还迷迷糊糊,就结结实实打了一仗。

西楼里,窦槊强忍住笑给沈遇脸上擦药。

赵轶阴沉沉坐在另一头,看沈遇在那儿卖惨还有窦槊去关怀,更阴沉了。

沈遇翻他个白眼,“看什么看,看自己打人多狠是吧?”

赵轶一言不合开始解衣裳,“他才是下狠手,还都是看不见的地方,你们评评理,多阴险的一个人。”

沈遇都被他恶人先告状给气笑了,“还评理?你还有理了,老子睡得好好的,碍着你了?”

胡青青笑惨了,不住拍软枕道,“你们俩是看我心情不好,故意来逗我的吧?”

赵轶哼一声,“我是好意,有些人作恶多端,见不着仙人,我好心好意跟他传达仙人的话,他倒是不愿意听了。”

一向话少的沈遇这个时候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话口反讽赵轶,“是是是,神仙都喜欢你。他们又说什么了?说作恶多端的人可太作恶多端了,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居然为了睡觉不听兄弟讲话?也是,这人怎么那么罪大恶极呢?”

胡青青被沈遇逗得抬不起腰来,倒在软榻上哎哟哎哟叫着。

这你一言他一语,旁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窦槊都怕他们两个再打起来,忙道,“我想听,我想听,赵轶,你梦见什么了?”

赵轶自知理亏,但仍不服软,气得把衣服一拢,“沈遇,你听不听?你不听就出去,我给他们讲。”

沈遇十分不耐烦,“我听!你倒是讲啊。”

“哈哈哈哈哈沈遇,”胡青青发出爆笑,“你这是自食其果啊。他这理直气壮全是你自己给惯的。”

“行。”赵轶起身准备走。

窦槊赶紧给拉住,“哎呀,又怎么了?”

赵轶耍小孩脾气,“你们都帮着他。”

闻言,沈遇冷哼一声。还好,只是哼了一声。

胡青青忙道,“错了错了,哥,我跟你是一边的。”她后半句还是在笑,十分地憋不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太有趣了。”她道,“哎哟,脸都笑酸了,哎哟,不行了,谁来扶我一把。”

沈遇自然是不动。

窦槊猛推一把赵轶,疯狂使眼色,“去啊。”

赵轶叹一口,“我是不对,但是你们就没错吗?天大的喜事都没人愿意理我。”

只听了他前半句,屋子里又笑趴了。

就连沈遇都不行了,“算我求你的,行不?赶紧把你那天大的喜事讲了。”

胡青青一会儿伸手捶腰,一会儿抬手抹泪道,“我今天是怎么了?”

窦槊道,“不怪你,赵轶今儿没睡好,说的话笑死个人。”

“是我没睡好?还是睡得太好了?真的是,还听不听了?”赵轶看沈遇确实没啥情绪了,打算翻篇儿,表情正经起来。“请安静一点。我梦见仙人给我指了路。是去看病的路,我想那里一定住着个神医。”

“哪里?”窦槊稳了稳声音。

赵轶回,“荷花渡过去,往西边去。”

沈遇没当个真,“闲哥上次是不是在荷花渡跟人打起来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赵轶肯定是听见了,记在了梦里,编出这么一句话来。

胡青青像是刚才笑得太多,眼下开始咳起来了,好半天才停。她道,“是,就是荷花渡口。”

赵轶扫一眼,“我哥跟谁打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天赵轶去北岐院临时当差去了,钱闲讲的时候,他确实不在。窦槊边给胡青青倒水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闲哥救了个姑娘,他没跟你讲?”

赵轶一愣,“没讲过,他为什么不跟我讲?”

其他人哪里知道,人家亲哥俩的事儿,还以为私下都聊过了。

窦槊没跟他纠结钱闲的用意,反正赵轶的脾气一定会自己去问的。“你那梦,没别的了?”

“有啊,柳树林子,有个什么木桩子,走个一百步就到了。”赵轶为了让他们相信,一股脑全说了。

“哟,这么细?”沈遇道。

赵轶瞥他道,“那可不。老神仙说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印象,我好像去过芦苇荡那边,只不过栓船绳儿不是木桩子,是根干了的细树。总之,记得可真了。我觉得肯定是叫法不一样。”

“你,”窦槊顿一下,“你别是遇见什么脏东西了吧?”赵轶什么时候出去过?在石榴弯时不可能,来苑子里之后,也不可能往拱桥那边办过差事,他又不是管安排人的。

胡青青忙叫停,“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有点儿害怕了。”

“擦,小神叨又出世了。”沈遇都快跳起来了。

赵轶嗨一声,手一摆,“跟你们说不通,我等我哥回来。”

钱闲去码头了,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三个人聚在小小的耳房里洗漱准备休息,沈遇没工坐床上看着,没空让赵轶和钱闲去扯史长南的事。

赵轶话密,小尾巴似的黏着忙前忙后的钱闲,把梦一说。钱闲将帕子拧干,问他,“你要去看看吗?”

赵轶得意地扭头看沈遇一眼,“去!去探探路,神医真在的话,就想法子把青青搞出去。”

“不是,钱闲,你真信啊?”沈遇真是一百八十个疑心。

钱闲嗯一声,反问他,“你不信神?”

沈遇脖子一缩。好好好,屋子里就三个人,除他之外,一对神叨兄弟。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钱闲见沈遇没回,瞟一眼,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已经消肿的伤。

赵轶呵呵一声抢先道,“哥,你倒不如看看我身上的,这人下死手。”亲哥哥面前,他肆无忌惮脱衣裳。

钱闲看他腿上确实青一块,眼神一深,“你们两个懂点事吧,多大的人了,还打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赵轶是钱闲的命,沈遇是知道的。他没得话说,一拍额头,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生硬地发出声音来转移怒火,“诶,赵轶,你不是要问钱闲那姑娘的事吗?”

钱闲怒气还在声音里,“什么?”

赵轶想他还先问上了,解释道,“就是你荷花渡口救的小姑娘,你没和我讲,沈遇说你不乐意跟我讲。”

床上瘫着的的沈遇抬手,“我可没说过,赵轶你惯会造谣。”

钱闲道,“赵轶,你出来。”

沈遇半起身一瞅,见钱闲出门的背影,赵轶冲着他嘚嘚瑟瑟,也跟着推门出去。

“怎么打起来的?”

赵轶还以为钱闲叫他出来是说林章的事呢,“哦,我早上把沈遇惹生气了,没啥事。”

钱闲眉头一紧,“从蒙放手里出来的没一个心软的,你以后别招他。”

赵轶抿抿嘴发出个怪声,又被自己搞笑到,笑嘻嘻说一句,“知道了。”

钱闲知道他没往心里去,没好气看他,“林章那边说好了。你明天早些出苑,去穗穗那边换了衣裳,从陶然居连通的侧门进去。他会派人在那儿守着,你就说是去找他的,留的人自会把你带到天字号。说完话就回来,荷花渡那边不急,我什么时候帮你去看都行。”

“时辰早的话,我就去一趟呗。”赵轶道。

钱闲没再坚持,“我安排沈遇和我守门,你自己看着办。”

“行。”赵轶点点头,继而惊讶问他,“怎么陶然居也是他们的?”

钱闲声音一低,“是林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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