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轶本想去看看胡青青,才到西楼,就看见她的屋子熄着灯,楼宇叠出重影,清冷的月亮就在悬上方。
他上了楼路过木千暖屋子,听见里面有客人的说笑声,没敢惊动。瞥了屋墙一眼又想起来一件事。
映燕端茶壶推门出来,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胡青青的红绡榜前,天这样黑,那边没灯,许是看不清榜上的字儿,贴得很近。她走过去一瞧,远远将赵轶认了出来,小声道,“青姐儿下去了,和说书的编戏去了。”
说书的自然说的是窦槊。
“来,燕儿。”
赵轶招她过来,“你认字吗?帮我看看这上头的名字。”
借着旁边的光线,映燕道,“头几个是佚名,后边有位吕怀英,邰易风……”
“这几个都是佚名?”赵轶用手划了几处。佚名是对那些客人的一种保护,有些人花了钱又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名字,于是就有了一个法子,只保留投钱的排名,名号呢就署一个佚名。
映燕嗯了一声,“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赵轶道,“常听你们木姑娘和史哥儿怎么怎么,没听说过青青和哪个客人有什么交情的,我就想来看看。原来都是佚名。”
映燕轻轻笑道,“不是说佚名的客人都有来头吗?青姐儿福气在后头。”
“是吗?还有这说法。”赵轶问,“那,那什么吕怀英投了多少数?”
映燕又凑近看了一眼,“这个月差不多有五十两,上边的有几位都过了百呢。”
“邰易风呢?”
映燕看他,“也是四十几两,这榜上最低也有二十几两。”
赵轶道,“怎么都这么多?”
“你不知晓么?这些日子青姐儿不常待客,三天一排期,只给这三天里头数最多的客人弹曲儿,到今儿已经排了几期了,我听小苏讲,有个客人排了几次都在最后关头被人截胡,气得露面来找谭师傅理论,后来就改了,没听到曲子的,银子尽数还回去,不然这榜上还得高。”
赵轶道,“小苏不是主院的人么?他们那边没对青青这法子有意见?”
映燕道,“许是进账没见少,青姐儿身子不行他们也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赵轶拉住她,“明儿北岐院比赛,史哥儿有位子。你待会儿送茶进去,帮我问问木姐儿,看看史哥儿属意哪个队,我好跟着下注赚些零花。”
“以为你做些正经事,原来又为赌钱。”映燕笑他一番,“你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赵轶哎了一声,往栈道角落一杵。
待她们那扇门合了又开。映燕出来,两人互换个眼神便一同下楼。她悄声道,“姑娘说上头有话,要引着史哥儿下原墨那个院子的人,是成是败姑娘也不知,要赌钱的话还是让你多想一想吧。”
“这样吗?好吧,多谢。”赵轶话说得很快,“再帮我跟你们姑娘道个谢吧。”
“自然。”映燕道,“你是个无事忙,不关己都要凑上去看看热闹,现在苑里也不安分,你可醒醒神。”
“知道了。”
赵轶同她在岔路口分开,哼着小曲儿穿过一道圆拱门,哼着哼着,发现哼的是《周旋》。不由地合了嘴,没等他多想,余光就瞥见了旁边的树丛一动,露出一条影子,那一瞬,惊得他心一抖。
就那么巧,在一片树叶子中间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人知道暴露,拨开遮掩直接冲出来。赵轶听见声响时就拔腿跑了,边跑边回头,想看看那人的脸,结果那人手上亮晃晃的匕首泛着月光抢先招了他的眼睛,还是个谋命的!
刚跑出了竹林,他就破口大喊,“来人!来人!有贼!快来抓贼!”四周房屋接二连三地点起灯,很快西楼看楼的那群人就到了,不知道谁在喊,“贼有家伙什!”
“别让他跑了!”
赵轶和他们交错而过,被带着转了向,脑子里还想着得跟着去抓,探探消息。胳膊被人一抓,慌里慌张抬头一看是沈遇。
沈遇问,“怎么回事?”
赵轶往那边看了一眼,追不过去了,才缓了缓气道,“撞见贼了,差点小命都没了,还好我跑得快,”
屋里炭盆里的火正旺,赵轶和胡青青两个肩抵着坐在最里面的毛毯子上。
“是在林子里蹲着的还是跟着你到林子的?”窦槊问。
“不知道,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赵轶道。
胡青青侧头问,“那他穿的是我们苑里的衣裳吗?”
赵轶小叹一口,“真没看清楚。”
沈遇嫌那边太热,一个人坐在窗子口的软榻上,“别问了,他慌得脸都白了,哪里还能记起来什么。”
屋子里默了一阵儿。
胡青青道,“怎么吓成这样。”
赵轶靠着她,怏怏道,“我等我哥来接我。”
窦槊起身,“那让他俩陪着你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望春楼缠着我师父,别让他回来又把你训一顿。”
赵轶嗯了一声。
沈遇也跟着起身,“罢了,我去叫钱闲。”
“你也走?”胡青青啧一声,“快去快回,我一个弱女子。”
沈遇道,“行行行,你就别说话了,虚的跟要死了一样,也没指望你护着人。”
等他们走了,赵轶暗沉沉道,“怕是跟着我的。”
胡青青病弱揪眉地看着他。
“我从楼上下来,哼着《周旋》,走到林子里,想起来这曲子不好,停了,他就动了。他应该是以为那个时候我就看见他了。如果是在那儿蹲着的,不会先动。”
胡青青道,“那就不是平常的贼了?”
“肯定不是。”赵轶一顿,看她,“谁会盯着我呢?”
胡青青猜测道,“沈遇讲你不是惹了前院那群赌钱的人了吗?是不是他们找的人,想打你一顿泄泄气。误解了意思,才拿了刀。”
“我总是想到一起去。”赵轶道,“上次我偷溜出苑,伍常林就把我逮住了。那时候我只以为是别人闲得无聊,正好注意到我没在。现在出了这事儿,让我觉得是有人专门盯我。”
“原来你是怕这个。”胡青青这才了然,“如果是专门派人盯得是个厉害角色,伍常林是将未楼的人,现在又是西楼的。能跨院子差遣人,除了王虎,就只有几个楼里的督工了。”
“想不到,感觉没招惹到他们。”赵轶没想明白,说起有瓜葛,就只能是伍常林逮他这件事,可这又偏偏是盯人之后的事。
“算了,不想了。”赵轶压了压声音,“我前两天见着那仙人了,想着带你去瞧瞧。你那些客里面有没有和你交情好一点的,托他把你请出苑,去他府上或者哪里见一见。”
胡青青道,“现在我哪里还能见得着别人,我那屋的折桂郎一连已经……哦,我近来只给折桂郎拉琴,三日一次,可次次来的都是那一个人。”
赵轶愣住,“谁?”
胡青青轻轻推他一下,“就知道你会担心。不过那人戴面具,神神秘秘的,不像是会给我们赎身的那种人。”
赵轶问,“名字也不知道?”
胡青青笑,“也就说过几句话,声音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赵轶想了想,道,“我听说你有一个吕姓哥儿?是周横那个吕家吗?”
“吕怀英?”胡青青道,“大概是吧,出手挺阔绰的。”
赵轶瘪瘪嘴,“上次出去跟周横有点冲突,撞上了也怕出事。再换个人吧,邰易风怎么样?”
胡青青眼一弯,“怎么我的客,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钱闲两人来的时候,院子里飘着谭闫浑厚的声音,“文不成,武不就,闲杂心思眨眼就生。回回是你这泼猴,坏了我这琴浓书香的院子。”
两人对视一眼,没敢往里进。
谭闫极其文人作风,年近六十,不似寻常老人,依旧头发高高束起,一袭长袍。听闻早年流落街头过,练过一阵儿,进了苑也是天天研究强身体魄,看上去身子骨比他身边耷拉着的窦槊都强壮许多。
其实谭师傅人很和善,会的东西很多,知道的也多,若是肯坐下来闲聊,赵轶一定最欢喜和他呆在一起。只是谭闫严于教学,赵轶又最是不听讲的,一来二去挨多了训斥,心里就多了抵触。
赵轶不喜欢拘礼是一回事,却也不想忤逆德高望重的先生师傅,乖乖行礼道,“谭师父别动怒。我只是听见这琴声说书声缠在一起,心里好奇过来瞅瞅,也没耽搁一会儿,我这就走。”
“哦?你听了,觉得如何?”谭闫信步进来坐在椅子上,将手上拿着的一卷书放在桌上。
“有趣极了,窦槊讲那旦角动心,青青的琴声一会儿慢弹一会儿见着面了又快起来,听说书的时候完全注意不到琴声,但声音去了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嗯。”谭闫点点头,赵轶刚觉得自己答得不错。不想谭闫突然发难问道,“怎么才讲到初动情?”
这话是问窦槊的。
窦槊连忙恭敬回道,“没您坐镇,我和青青在敲定曲子的事上费了些功夫斟酌。”
胡青青也在一旁称是。
“罢了,你们练来我听听。”谭闫说完看一眼赵轶,赵轶连忙作礼,“那我先退下了。”
从他们那儿出来,赵轶笑还在脸上,突然背后被人推一下,心里被吓得咯噔一声。头扭回去见身后站着沈遇,钱闲也在。
他眼睛一亮,“哥。”
“走吧,一起回去。”钱闲又道,“那贼已经抓到了,王虎在审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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