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晚,一个瘦瘦高高竹竿一样的人裹着一件厚黑色长袍来了。钱闲在夜色里见着身形,便冲出来道,“林章!”
一招手,院子里的小厮,连带着冯静兰也自觉撤了下去。
林章脸生的十分的清秀,眉眼间甚至还显小,一点儿不像十九二十的人。但看个子话,却又是了。
“钱闲。你们坐,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个际遇。”林章坐下来,旁边的是莫拂揾,简直要把她看呆了去。可偏这么一大一小坐着,仿佛隔了辈份。
钱闲回他道,“她们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误打误撞,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林章四四下下打量着,跟沈遇微微点了点头,继而看向赵轶,“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听说你们挨了打,可好些了吗?”
赵轶道,“好多了。常听我哥提起你,说咱们小时候感情要好,可惜我都不记得了。还没谢过这些年你送我的烤鱼呢。”
“喜欢吃就好,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在你吃不腻就是了。”他笑不漏声,只是声音更舒缓一些。
“赵轶是一点儿没变过。”钱闲笑道。
林章道,“你离得近看不出来,我倒是觉得赵轶更和气了,看着更喜人了。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跟咱们差了三四岁,还领着我们给出主意呢。这都是你带得好,给人宠回去了。”
钱闲道,“非也非也。他现在也是带头的那个,几个弟弟妹妹全听他的。”
林章又看赵轶一眼,“怪说呢,原是更精进了,不显山露水了。”
赵轶笑,“什么不显山露水,简直听不懂。”
林章道,“说起这个,东家才给你请了位先生,想必过几天就要带着你去拜学了。”
赵轶笑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叫我来是来念书的。”
莫拂揾接话道,“你不是说想学写字吗?这不正好。”
赵轶不可否认。
林章看了说话的莫拂揾一眼,轻声问,“你是赵轶的弟妹?”
“我叫莫拂揾。”她沾了水写给他看。
“谁取的名字?”
“我自己取的,没什么典故,让林大哥见笑了。”
林章道,“正是想不出典故才问你,原来是你自己取的,这很好。有种自行其道的感觉。你想看账是不是?”
莫拂揾忙道,“没有没有,都是赵轶他说着玩的。我只是想跟着赵轶,算他的账,不想看别的。”
赵轶笑,“算我的账?听着好像我欠了你的似的。”
引一阵笑声。
林章问了沈遇,沈遇也道,“我是跟着赵轶来享福的,可不要给你们做事。”
林章嗯了一声又笑,“你们都跟着赵轶,恐怕也要认些老师做些功课了。”他视线一转,落到钱闲身上。
钱闲道,“我随你差遣。”
林章道,“真真愚交。不过我呢,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得了空想和你说说话。既有你这句话,那就请你随时奉陪了。”
“哈哈,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林章忙得不得了,每多说一句话外面就多停一个小厮候着。好说歹说是把他请走了。莫拂揾目送他走,简直入了迷一般讲道,“我读话本子里的教书先生,想的便是如此了。这样一个人,说是爱财,我是不信的。”
她心里十分的感慨,可惜旁边是个冷面阎王。
沈遇不给半点儿响应,莫拂揾就一个人边想边笑边说,“闲哥和他十分熟悉,说什么愚交,不正是君子之交畅如流水?他也喜欢赵轶,还夸我的名字,谈吐举止一应都好。对沈遇……沈遇你怎么不多和他说说话?”
沈遇懒懒道,“没听过什么君子之交畅如流水,我只听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他才是君子之交。”
“你也念过书?”莫拂揾哪里都是兴趣。
沈遇道,“听窦槊他们念的多了总能说几句。”
莫拂揾道,“你也极好。冷面热心,十分得有主见。我今儿又瞧出一样好来。”
赵轶偏了头道,“说来听听。”
莫拂揾道,“心思细腻,三言两语就能觉出不对劲,原是个玲珑心。”
钱闲也道,“这话不错。”
赵轶道,“可别把他夸上天了。”
沈遇也不虚,“还不是托你的福。时常鬼话连篇吐不出一个真心字。是你在他身边,也得活生生逼出来这一样本领来。”
莫拂揾还没回,赵轶先还嘴了,“分明是你自己爱疑神疑鬼,怪上我了。”
她在在中间,看他们一左一右互相斗嘴,觉得感情好极了。
今天赵轶才被领着见了一圈人,第二天就拜了师父,第三天帖子已经堆得如山高。楚离挑了一封出来,叫他赴约。钱闲自然是要陪他去的,沈遇领了钱说想去别处转转,冯静兰闹着要跟着沈遇去,只好分成两拨。结果沈遇开了这个头,莫拂揾也不想跟着了,寻了借口去了望春楼。
赵轶笑,“穗穗那边还没了呢,又来一个小兰儿,沈遇哪有那个本事能招架过来。”
钱闲道,“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有空,是该想想成家的事了。”
“那也是哥你先啊,他比你还小一岁呢。”
钱闲道,“我不急,也没有哪个姑娘喜欢我不是?”
单喜欢他哥的那可就多了,就是在秦风苑那么个地方也有姑娘不嫌弃找上门来的。赵轶懒得和他掰扯,毕竟这事要两情相愿,真入他哥心了的,恐怕也只有那顾大小姐一个。
偏偏最纠缠不清的也是她。
他哥分不清,嘴硬得厉害。
对方更是没想头,别说去问了,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么厉害的顾长青都找到现在了。
赵轶只好叹一声,压下不提。
“呀,表哥来了。”
两人走到花园,从假山小道下来,就听见一个极清脆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粉白衣裳女孩儿在二楼远远叫他们,梳着很多小辫儿别着金丝绕着的红色流苏,随着一晃,映的俏脸好看极了。
帖子是展老大的女儿展兴也就是那位兴姨妈送来的,要见面的是她和魏茂的儿子,魏行川。
这个女孩儿,赵轶还没听过风声。
钱闲在旁边轻声道了一句,“小心。”
“我明白。”
在楼下围着说话的小厮们,见他们越走越近,终是分了一个出来给他们传话,“哥儿们都在楼上呢,两位赶紧上去吧。”
“你是哪家的?”
小厮们最怕听见这种话,怕往上追究,可眼前这个是明显不怕的,“小的衣服上有绣纹,哥儿看看就知道了。”
赵轶转过头对钱闲道,“昨儿程家绣坊派人来请,殊不知一家竟有十三门,各个服饰花样不相同,一一报上名头,听的我是头昏脑胀,干脆推了一个不去。这个小厮这一身,我倒是被兴姨妈千叮咛万嘱咐记住了。”
钱闲一笑,“既是自家人就请带路吧。”
那小厮惴惴,眼白都漏在下面,口一干,“……哎,哎,请跟我来。”
小厮领人进门,屋里花花绿绿坐了一桌人。那粉白姑娘也在,笑盈盈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打转。
座上一人起身笑呵呵道,“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才来?”
赵轶瞧他一眼,笑着迟疑道,“你是?”
那姑娘明白过来,起身打圆场道,“二哥只顾着说话,还没体谅表哥们一路过来,两位请坐吧。”
“是了是了,是我的不是。在下魏行川,这是我的妹妹,魏现月。”
赵轶理理衣袖,瞧一眼那桌案,道,“两位表亲不必客气。我身上不舒服起得晚,只和母亲坐了一会儿。没想叫我师父知道了,差人来省了今天的课,正要回信去呢下人来报表兄下了帖子。母亲说是亲兄弟,见一见也好。我想着第一次见,别失了礼,赶回去换了身衣服,高兴之余又得先回了师父的信,这儿一折腾那儿一折腾才叫你们久等了。”
赵轶说了一大串,屋子里越发安静。
魏行川道,“原来是这样,以后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些虚礼了。不知道现在身上好点儿了没有?”
“吃了药好些了。”
“那就好。”
旁人放下茶,“听说楚姨给你请的是宋时呢,是不是真的?”
赵轶嗯一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那人只顾笑。
不说赵轶也知道,这些人听过宋时,知道他是所谓的名家,这样的人对名家的态度,想也知道,他们瞧不起跟风雅沾边的所有事。
“这是我堂弟,魏彦文。听说你要来,专门带了好酒来,只可惜我母亲收走了,说你喝不得。”
是啊,他和他们哪哪都不一样,连喝不得酒也能笑一笑了。
“兴姨妈也知道彦文来?”赵轶笑问。
魏行川道,“他比你大呢。”
“那看来是彦文哥了。”
魏彦文听得出来赵轶有些阴阳怪气,但是听不明白赵轶在说什么。魏现月赶紧转移话题,“能来的都是兄弟嘛。对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哥哥的名字呢?”
“我叫钱闲。我来也凑不上别的热闹,只盯着赵轶不能喝酒罢了,正巧和长辈们想一块去了。”
“是得以身体为重呀。不知道轶哥哥还有什么忌口?”
“听说是一点荤腥沾不得……”魏彦文后半句话被魏行川拦住,“我们问赵轶呢,你总插什么嘴?”
“病人嘛不都是这样。”
赵轶道,“彦文哥的话倒没错。”
魏彦文对着旁边几个说不上话的一阵挤眉弄眼,“是吧?哈哈,他们还不叫我说,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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