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候来衙门做什么？”穗穗疑惑。
“不知道。”冯静兰攀着她的袖子，头也往那边瞅。
穗穗低头看冯静兰一眼，今儿沈遇破天荒来找她，叫她帮忙看着这个小丫头。他嫌冯静兰碍事，年纪又小，不能乱丢，只能放到她这里。穗穗面上答应了，实际上当下就拿了主意，要偷偷跟来瞧个究竟。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沈遇求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把钱往那胖子身上一丢，领着人往街边小茶馆里去。
反正那捕头是不能不要那钱了。
穗穗立马悄声道，“走，跟上去。”
冯静兰忙应一声，“哎。”
跟着入了座位，穗穗急急把钱往桌上一拍，“随便上点什么。”便招呼小二下去了，眼睛直直盯着沈遇那边。
“你们原来的老爷不急吗？”
“他有什么可急的，再过上几个月就告老还乡了。学生不努力，师父也轻松些不是？”
“那上次怎么去秦风苑抓人了呢？我可听说是他的主意。”
“也不瞒你说，现在这满城的人都盯着这位呢。算到你，来问我们的人没有上百个，五十个也有了。我没有准话告诉你的，那天还是我们下头的说笑，说起顾少去抓拐他妹子的人了，我们新老爷听见了立即扔了牌子，一副要抢人的势头。借口是后面找的，正巧码头那边失火烧了一批货嘛，顾少说他妹子就是在码头丢的，新老爷就讲地方撞上了，一切闲杂人等全部抓起来。顾少说在前头，理亏些。”
沈遇皱了眉，“这么说他认识那个顾少要的人？”
“你说钱闲？我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儿。哎哟，我说能不认识吗？和顾氏闹了一个月呢，整一个月！旧老爷还头一次请他去回话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认识的。”
“你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他们出去不是去程家就是去蒲家，你知道的吧？两家祖上都是当官的，那都是些什么人？那钱闲是烟花之地的人呐，八竿子打不着。”
沈遇道，“那你还非说是认识的，难道是新老爷是私下见了他？审了他？”
“哎呀，没有问，也没有审，更没有人送帖子来求他保人。现在的说法是那钱闲就是个幌子，是新老爷发力了，顾氏多么嚣张跋扈，新老爷拿他们做警示呢。上边的勾心斗角我们瞧不见，我们只听号令抓人就是了。”
“我不问你不讲？你这钱是好赚。”
“这后头的话怎么敢乱说？都是猜的呀。他们还问新老爷娶妻生子了没有。瞧瞧，都问到哪里去了？一个人一个想法，我还能都给你说了？”
沈遇懒得再跟他纠缠，道了句谢就留那捕头一个人坐着，自个儿从小饭馆出去了。穗穗赶紧拉着冯静兰结了账。店小二还要纠缠，害的一顿着急忙慌，结果一出门沈遇就在门口等着她俩呢。
他冷冷看她们两个一眼，“走吧。”
“去哪儿？”冯静兰兴奋问。
沈遇哼道，“怡红铺子你不知道？楚墨苑你不知道？罗浮小筑你不知道？”
原来是回去，冯静兰的头瞬间就耷拉下来。
穗穗是习惯了的，一点儿不理会沈遇的话，也不觉得跟踪见不得光彩，直接好奇问道，“哎，沈遇你找那捕头问什么？”
“林章没来问过？”
“你知道了？”穗穗说的是林章和他们的关系，也不用沈遇回，她道，“他手底下人多，就是问过，也没有专门告诉我的道理。”
沈遇看她，“我问的是钱闲，问的是我们被抓的事，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穗穗赶忙安抚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种事我自己就去问了，不是说是官老爷要整治顾氏吗？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你怎么还不知道？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沈遇道，“才放出来就搬到楚墨苑了，我哪有时间问。”
“嗨，怎么不来问我，也好让我赚点钱不是。好啦，别想着不放了。”穗穗眼睛一转，把冯静兰往他那边轻轻推了推。“这小丫头我还给你了，安安静静没几句话，你就带着呗。”
冯静兰插不上话，这时候才看一眼沈遇。
沈遇问，“安静你怎么不要？”
穗穗笑道，“她要跟你又不是跟我，我怎么要？”
冯静兰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沈遇落她一眼。小心翼翼对上视线，沈遇皱了眉毛还是耐下性子道，“你今天也知道了，跟着我就是这个下场。赵轶他们去做正事，你本来就来得晚，不跟着去听一听他们是怎么说话的也就罢了，就是跟着小问去看戏也比被我扔在犄角旮旯好不是？”
冯静兰点点头，小声道，“以后不会了。”
他们一个装耐心，一个装委屈，穗穗比他们都敞亮，轻飘飘一转身，“那行，就此散了吧，我也回我那犄角旮旯去了。”
冯静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沈遇，“你们和穗穗姐是怎么认识的？”
“她哥是钱闲的发小，圆社你总该知道吧？”
“踢球的？”
沈遇也不说是不是，掉头走了，冯静兰赶紧跟上去。两人回去时，天已经黑了，热乎乎的风吹着，一点也不松快。罗浮小筑正热闹，隔老远就听见男男女女欢笑的声音。一个声音极其好听的男孩子从楼上转一圈，半个身子挂在转手扶梯上，冲楼下道，“快来瞧，楼上还有许多房间呢，我要睡向阳的那间！”
莫拂揾赶紧起身，“诶，你挑中哪一间了？别是闲哥和赵轶睡的那间吧。”
她身边两个女子，各有各的好看，尤其头发仅齐肩的那位，大胆极了，长相像是异国人，一左一右系着的长长发带随着她转身在空中旋转，招得人移不开眼。
簪着花的长发女子注意到他们，轻声示意身边人，“瞧，沈遇。”
冯静兰看一眼沈遇，沈遇才没什么介绍人的自觉，径直走进大堂，“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好得不得了的屋子。”木千暖回他道。
“小兰儿来。”莫拂揾拉冯静兰一下，“这几位是我们的好友，这是青青，千暖，楼上那个叫窦槊，都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青青对她道，“我也是属猴，也是正月生的。你是哪天？”
冯静兰也觉得巧极了，忙道，“我二十一。”
青青笑，“我二十六，我得叫你姐姐了。”
窦槊在楼上叫嚷，“我六月初七，两位姐姐好。”
冯静兰突然记起来那天赵轶问她生辰，他说‘太小太小’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可是，赵轶怎么掩饰得那么好？她一点儿也没察觉，还真的以为赵轶不会选她了。
这边一阵亲热，那边马车进了楚墨苑。
赵轶赶了小厮去前面，他和钱闲一人拿一盏灯笼在后面慢慢走着讲着话，“这两个都没什么意思，魏彦文都比他们好玩。哥，你记不记得去石榴弯瞧见的他们父亲，叫魏茂的？我感觉长得就不像是码头的人。”
钱闲道，“粉面书生。”
赵轶笑，“对！那大海风吹着，怎么能长出这么一伙人？”
“他们有父母庇佑，年纪又不大，想得少是应该的。不过你也不要大意了。”钱闲声音一拉长，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赵轶看他一眼，钱闲立马回过神来，“这两天你先不要跟这些人来往了，宋师父那边不想去就和楚离说累着了，想歇几天。”
“怎么了？”赵轶没听太明白。
钱闲道，“我想去打探打探李素扬的消息，不能陪你了。”
赵轶一愣，紧接着道，“我能应付，不是还有沈遇他们吗？等再吃两回药，我病也好了。”
“哥，你就别担心我了。”
“好。”钱闲牵住赵轶的手，两人会心一笑，已经不知道这样并肩走了多少年了。
走到罗浮小筑院门外，见一向守在院内楼下的小厮坐在院门口的地上。“你怎么在这里喂蚊虫？”赵轶正问，就听见青青的声音，“哥！”
钱闲也笑出来，“哈哈，总算来了些你喜欢的人。”
屋里熄了灯，点着几根蜡烛，忽暗忽明中窦槊正在讲故事，“那青蛇就道，‘只是不巧伞已经借出去了，相公明日请再来’，许仙嗫喏着应了。其实借伞出去哪有用别人家的伞的，只是寻个由头叫那许仙再来。”
冯静兰听得入迷，“他后来再来了吗？”
青青小声和赵轶道，“这年头还有没听过白娘子的，瞧她那眼睛扑闪扑闪的，配沈遇那木头正合适。”
赵轶赶紧看一眼沈遇，沈遇斜躺在软座里，脸朝上冲着房梁，不知道睡了没有。赵轶道，“嘘，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听小问说的。”青青一歪头，“不是说硬跟着沈遇出去的吗？”
钱闲问，“你们都吃过饭了？”
窦槊虚虚空中一拦，钱闲笑一声，也围坐了下来。听窦槊继续道，“可知万物皆有灵，可是怎么和这些灵物联系得上呢？名字是最要紧的。她有了名字，又叫别人记住了这名字。从此以后世间每每响起着两个字，都是在唤她。她终于活了。而这第一声，是许仙叫她的。是她在门前苦苦数了两百七十三个人，等来的。”
冯静兰生疑，“她想这个？这，这是什么意思？”
窦槊得意道，“夜里幽静，正是自省的好时候。她想了一夜，因为她也喜欢上了那许仙。”
“啊！”冯静兰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又松开，“那，那个许仙他喜欢谁？”
窦槊卖关子道，“你先告诉我，你觉得他喜欢谁？”
“他喜欢白娘子？”
“不错，他心思全在白娘子身上，怎么会注意得到旁边的青蛇身上。”
“唉……”
窦槊注意到冯静兰这一声，“你叹气？你心疼青蛇？倒也不必心疼——青蛇在两人之前传话传得多了，许仙也觉出她的好来。”
冯静兰开心问道，“真的？可，那白娘子怎么办？”
莫拂揾笑她，“小兰儿你怎么和那许仙一样纠结？”
没等冯静兰支吾出个所以然，沈遇就揭穿窦槊道，“窦槊的意思你还不懂？他问你，就是打算给你讲一个你喜欢的故事。你喜欢白蛇，那许仙就和白娘子在一起了，你说心疼青蛇，那许仙又觉出青蛇的好来——白娘子的故事恐怕只有那把借来借去的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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