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书的劲头就到这里，众人点了灯，闹哄哄地补了一点吃食。终于要去睡了，胡青青和赵轶说好要一起睡，钱闲就去了隔壁。迎着夜风，胡青青举着灯走在前面。赵轶还没吵够，幽幽道，“沈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多看小兰儿纠结一会儿呢。”
“沈遇心思全不在小兰儿身上，也不知道碰到了谁他才能动一动心，别管他了。”胡青青推开门，回头看赵轶，“听小问说，你这几天一直病着，是哪里不好？”
“你这问的，难道是小问这传话的传的不好？”赵轶一笑，“你放心，我可没中你那样的毒。这几天到处走动我才发现，他们这几处关系都十分紧密，你想秦湘蔷都能帮楚离养七年孩子了，关系更是亲近，没道理利用我不是？”
“那，就是风寒？”胡青青问。
赵轶道，“是啊，那药石师傅也不给我留情面，直道让我多走动，说我懒呢。”
胡青青被他逗笑，又道，“你被关了一个月也怪不得你，要不然以后跟着沈遇练练功吧。”
赵轶趴在床上，侧托着头看她，“跟着他练？那得累死了。你不知道楚离住的离我这儿可远，我一天不是去请早安就是请晚安，走上一个来回，也就够了。”
听到楚离，胡青青又有些担心，“你现在和那些人打交道，我们都有点担惊受怕的。”
“别怕，他们还不如咱之前遇见的那些客人难缠呢。我又是楚离的儿子，都喜欢我，给你瞧瞧这个。”赵轶从领口扯出来一根项链，那上头坠着一枚戒指。
胡青青捏着看了一眼，“真精巧，他们也真是大方。”
赵轶笑，“这可是展老大的东西，以后还能用它办事呢。”
胡青青跟着眼神一亮，还没说什么。门口传来了冯静兰的声音，是来送洗漱的东西的。
赵轶边起身边对胡青青轻声道，“我原本以为这边的人不会去听什么曲子，可我这几日一见，竟还有长得比吕家人长得更书生气的……”
胡青青轻轻扯他袖子，“哥你别急，现在日子这么好，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赵轶惊讶笑道，“那就好。”
他们睡得太晚，直到有人敲门，赵轶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知道过了去给楚离请安的时辰，身侧已经空了。他翻滚过去，身上的疲意叫他起不来。
“什么事？”
门外是木千暖的声音，“楚离派人来叫你过去呢。”
这些人还知道敲门的，他以为是冯静兰，忘了还有一个她。赵轶挣扎着下了床，给她开了门，“他们呢？怎么喊你来叫我？”
木千暖笑，“只有我有空。”
赵轶哼唧一声，往里走。木千暖想着传个话就下去，谁知道赵轶毫不避讳，她犹豫一瞬，不好扭捏，便跟着进屋。
赵轶背身挑衣服，木千暖见他在一堆黑衣服里挑挑拣拣，想起来昨天他也是这么一身，道，“底下那件暗红色的瞧着不错。”
“这个？”
赵轶拿着回头，见木千暖点了头。
他自顾自穿戴好，头发散开粗粗一梳，往高一拢拿丝线一捆就算了事。木千暖从台子上拿了根发带过来，“等下。”她给他缠好，发带上的玉石正好在发髻正中。
赵轶一晃头，发带尾端的坠银饰左右在他脑袋上一敲打。
木千暖倒是十分满意，“走吧，叫他们看看。”
楼下，青青在手砚旁，拿皂花捉弄冯静兰。窦槊和莫拂揾坐在饭桌旁，眼神也在那边，一伙人正笑个不停。木千暖和赵轶下来，几个人都看过来，窦槊道，“怎么今日装点起来了？”
木千暖道，“我的主意，你们看看？”
莫拂揾笑，“总比那一天到晚的黑色衬他。”
木千暖也是这个意思。
赵轶抢了胡青青的水，往院子里一看，两个小厮乖乖站在那儿，低着头。
赵轶捧一把水泼在脸上。
“睡得好么？”胡青青问。
“嗯。”
“闲哥说往日他起来你就跟着起来，我今儿专门轻悄悄的，好让你多睡一会儿。”
赵轶满脸水珠，笑容清澈透亮，“我也吓一跳，也有离了人还睡这么安稳的。”
“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不是毛病。我从小就和我哥他们睡一起，习惯了。”赵轶说着想起来，冲屋里的人道，“你们今天也别走了，等我回来。”
窦槊他们笑道，“你去吧——”
身边的胡青青也嗯一声。
她看赵轶几步下那台阶，小厮眼色极快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直奔院门外。
像一根脱弦的箭。
赵轶注意到了那顶软轿，进门前又瞥见两个眼熟的丫头。一掀门帘，展兴果然坐在里头，正和楚离说着，“你想想吧，总归是你的孩子。”
“给母亲请安。”赵轶上前，转过去又叫一声，“兴姨妈。”
“你坐。”楚离看了对面的椅子一眼，赵轶乖顺地坐了上去。这一坐，展兴就握上他的手，热切问，“听下人们说是才醒？”
“是，昨儿朋友们来，一说话就忘了时辰。”
“那就好，还以为是你病又重了。”
“叫姨妈和母亲担心了。”
楚离点点头，和他解释道，“找你来是为了你玉君姐姐，她是你姨父的小弟魏秀的第二个女儿。今年十七岁，还没成家，昨儿个夜里查出来有孕，一直闹到了现在。”
展兴接着道，“眼下要做的，就是给她选一个好相公。码头里的呢，她父亲说了气话，不叫她用，只可惜我那儿也没有合适的。偏你们这儿独支，年纪也相当，你伯母想着亲上加亲，叫我来说媒呢。”
赵轶问，“那孩子的父亲呢？”
“她不肯说，倒也无所谓她说不说，孩子是留不下来的，已经叫药石师傅配了落胎药，这你放心。”
赵轶清楚，这事儿只是叫他知道知道，接受还是拒绝全在楚离。
“母亲叫我回来的时候，就说要给我找个好媳妇呢。这才几天，姻缘就来了。”他话说的似是而非。
展兴笑道，“你母亲也是这个意思。看来真是天注定好了的，你前脚回来，这姻缘后脚就到。”
楚离缓缓抬眼迎上赵轶的视线，倏尔撇下去，看了看手里的茶盖子，“我再想想吧。”
赵轶暗自松了一口气。
展兴一愣，忙道，“你若不愿意也不打紧。现在啊，只我那弟妹开了口，我今儿就赶去和她说一声。轶儿才回来，是太仓促了。”
楚离眼不看人，叹一口气，“那就有劳姐姐了。”
展兴拍了拍楚离的手，“放心吧。”走之前又摸了一把赵轶的肩头，“好孩子，陪你母亲说说话再去玩，嗯？”
“知道了，兴姨妈慢走。”赵轶起身送她到门口，回身一看楚离还保持那姿势。“母亲这是怎么了？”
赵轶不敢太靠近。
隔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唤了句，“母亲？”
楚离终是看他道，“你和那雅役是怎么回事？”
“青青是我认的妹妹。”
赵轶跪了下去，“母亲，我和她是拜过天官府爷的。秦妈妈要让她送客，我才带她跑的。我们不是私奔，母亲，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入火坑吗？”
没想楚离手中的茶盏落地，茶水立刻洇湿了地毯。
“母亲……”
赵轶要过去，楚离皱眉捂着额头道，“别过来。小心碎渣子。”
“是。”
赵轶继续解释道，“母亲别生气。青青胆子小，认死理，怕拖累我，自愿留在秦风苑。我怎么也劝不动，只好随她去了。既然决定好了不过来，何苦叫秦妈妈知道她是我妹妹呢？母亲和秦妈妈交好，若是让母亲知道了，一定放心不下，到时候又给秦妈妈增添许多麻烦，所以我就没讲。”
楚离木然开口，“所以，”
就这么‘所以’着，她停隔了太久，赵轶对她要说的话没有一点头绪，只能静默着，跪着等她开口。偷瞄一眼，楚离毫无反应，赵轶有心叫她回过神来，身子故意斜歪了一下半滚在地上。楚离还是没注意到，赵轶干脆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在地上歪着。
这一歪，他也呆了，不过一会儿就张嘴打了个哈欠。眼泪蓄出来的时候，朦胧看楚离转头过来，赵轶赶紧抬手擦了擦眼，楚离果然望着他。“母亲。”
楚离起身来扶他，赵轶腿弯一阵疼，显得有点儿踉跄。楚离稳稳托着他的胳膊，问，“那么，底下人说你喜好男风，是真是假？”
“我原来喜欢了一个人，他正好是个男子。”赵轶放低了声音，“母亲，别生我气了。”
楚离道，“不关你的事。今天是母亲的错，原本以为你对青青有情，那般逃跑，总不会答应和君丫头的事。我也好就此拒绝他们给你和青青置办一场婚事。没想到你另有心思，又极其信任我这个母亲，竟然全部交予我定夺。情急之下，我只好先和你兴姨妈反悔了。此事……你的事我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赵轶嗯一声。才出了屋子，立刻弯腰去扶那疼到发抖的腿。旁边的丫头们想扶，他正要推辞推辞，结果整个身子被人一揽，沈遇要死不死的声音响起来，“你这又是怎么了？”
“来得正好，你背我走一段。”
沈遇把他往肩上一搭，“我真是欠你们哥俩的。”
出了那院子，赵轶就不动了，他才不满足被搀扶着回去，往沈遇背上一抱，问个不停，“我哥叫你来的？他回来了？他怎么不自己来？”
沈遇认命地半蹲下去，“他陪客呢。你该开心了，他把李素扬找来了。”
背上的赵轶嘟囔道，“我为什么要开心？你把我说喜欢他的事当真了？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是我半个哥哥罢了。”
沈遇哼一声，“是吗？”
“不然呢。而且，我也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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