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小筑二楼也有露台，他们一般不在这儿待着。这会儿沈遇一个人躲过来吹风，带的冯静兰也过来坐着。她托着腮呆呆地看着沈遇的侧脸。
突然她感觉沈遇好像笑了一下。
冯静兰好奇走过去，看见底下赵轶和李素扬正沿着石子路往院子里来。
沈遇耳后碎发吹的有些炸毛，眼神里带着不解，“怎么了？”
他声音里很少没有不耐烦过，这样平和。让冯静兰没能立刻醒过来，愣了半瞬，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一直盯着沈遇瞧，差点后退半步，语气还是诺诺，道，“没有。”
“怎么吓成这样。”他语气里又带上不耐烦了。
冯静兰想自己刚才一定听错了，沈遇才不会温柔呢。
-
胡青青还在楼下抚琴，是男倌们弹的那首曲子，她只靠记忆断断续续弹着，真让她一点点磨到了最后。
赵轶倚在桌边，顺手将桌子上剩的半个果子丢掉，“新老爷查的案？那他查出来了吗？”
“自然是有顶罪的。顾长青这趟来是势在必得，码头实力不容小觑，两方早就连结在一起。说是码头的人失手烧的也就是顾长青做的了。”李素扬继续道，“不过，码头也不见得就和他一家联系，就是我们也有人手在帮忙。”
“只可惜你们运来的丝了。”
“无妨，就想成是提前换成银子了吧。”
码头的人犯的事，自然码头要赔给他们。只是现在的蚕丝和几个月之后的浮光锦怎么能比？看起来，李素扬确实是对唐家没有那么上心。
赵轶又问他，“依你看，他们还要闹多久？”
李素扬道，“很快了。萧氏无意相争，我们没了资本，顾家要是真能和程家联姻，这事也就定了。”
一场婚姻就这么重要？
怪不得顾大小姐要跑路。赵轶正想着，脑子里突然涌进一个无月的夜，一颗颗巨大的石头从山顶滚落，伴随着无数沙石倾泻……
李素扬看他脸色一变，“赵轶？”
赵轶像是没听到，一个转身正要往外去，正好和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个人对上视线，忙叫道，“沈遇，你来。”
楼梯口还站着人，李素扬坐在大堂，几乎是没有地方供他们说话。
赵轶一撑伞，沈遇见状也拾了把伞。
小厮也在外廊里躲雨，赵轶声音压得极低，“今天是取药的日子，田先生被关着，季言他们也许要出事。你去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他们对接的人出了事，叫他们多加小心。”
“才几天？你的药吃完了？”
“没有，是我这边约好的日子。”
沈遇点点头，正要走，赵轶拉住他，“我刚说的话，你记住了？一定要说的模糊些，别供出田先生来。”
“说错了能怎样？”沈遇不耐烦道，“田先生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愿意给你办事的。”
“快去快去。”赵轶推他一把，又想起来，“你也小心，要不去小苏那儿假装问窦槊他们……”
“我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沈遇抬腿就走。
常年在底层做事的人都会有警觉，何况那贺决敢一个人来楚墨苑回话，一定是个细心人物。大概不会出事。只是赵轶可不想再因为自己思虑不周全，让别人陷入危险。他已经有一阵儿没有这种感觉了，冷不丁来一下，浑身一痛，像那大石头滚下来碾的是他一样。
赵轶按着隐隐发疼的胸口，一回头，对上几张担忧的脸。“哥？”胡青青赶紧拿干帕子递给他，“你叫沈遇做什么去？”
赵轶一笑，上台阶上去，“没事儿，想起来魏玉君她母亲请我去。今儿肯定没空了，叫沈遇替我跑一趟。”
“吓死我了，什么事也指使沈遇去了。”胡青青直嘟囔，“藏什么呢？你该不会真对人一见钟情了吧？”
赵轶解释道，“刚太急了，没想那么多。”他哼唧一下，半笑半埋怨，“我真是指使沈遇指使惯了。”
“要不要换身衣裳，你裤腿都湿了。”冯静兰提醒道。
“我还好，沈遇这趟要被淋惨了。”
赵轶惯性回刚刚的位置，一想，刚刚只是倚着桌子罢了。他规矩坐下，李素扬一开口便问，“你胸口疼？”
“什么？”赵轶装傻。
李素扬道，“介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
胡青青和冯静兰齐齐看着他，赵轶想了想起身坐到李素扬邻座，“刚可能吓了一下，我真没事。”
李素扬微凉的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赵轶有机会好好看他的眉眼，在李素扬要抬眼的时候，赵轶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住，视线迎上去，一笑，“怎么样？”
“好像很好。”李素扬也笑了笑。
就在赵轶放下心的时候，李素扬问，“你怎么那么清楚你身体的？”
“嗯？”
赵轶语调懒懒的，眼神却直直盯着他。李素扬道，“寻常人不会这么确保没问题的。”
赵轶已经有了对策，“我才过来几天，算上这次，已经大大小小看过四次了，你们再念叨下去，我烦也烦死了。”
果不其然，李素扬道，“好吧。”
-
小厮搬来个火盆，又道，“厨房熬了姜汤，兰姑娘来搭把手吧。”
冯静兰哎一声，跟着去了。
赵轶扶着发僵的脖子，盯着火红的炭。隔得那么远，他小心翼翼听着它们燃烧声音。胡青青就坐在火盆旁边的小板凳上，凳子太低，她把手臂叠在膝上，头陷进去假寐。
“赵轶。”
胡青青闻声扬脸，视野被垂下来的发丝遮去不少。
赵轶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身子更往后靠，头更斜些。什么回应都没有，只有那双被火光映亮的眼睛朝李素扬看过去。
李素扬道，“我再诊一次。”
赵轶什么话也没有，默默把扶脖子的那只手放在案桌上，袖子上褪，露出手腕间的编绳，编绳上黑色的珠子也熠熠生辉。
两个人几乎面对面。李素扬搭脉了很久，有些不肯放弃的意味。赵轶没有力气，手微微拳着，指腹正好碰到李素扬的手边，想移开也没有力气，自然也没有感觉。
“怎么啦？”胡青青问。
李素扬终于抬手。赵轶慢慢缩手回去，他轻皱眉头等解释，配上这速度刚刚好。
只是被一盏明火照着，李素扬就像浑身铺满光芒一样，赵轶虽然面露迟疑，心里却在想他是不是在脸上搽了什么粉。真是，过分好看。
“每次的脉象都很好。”又过分聪明。
赵轶装乖问，“是吗？”
李素扬静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赵轶眨一下眼，发觉是李素扬的单眼皮在作怪。
胡青青视线落在两人中间，耳边还是那绝妙的琴声，她悄无声息地去合拍，一阵阵回荡，一阵阵悠扬。胡青青跑了神，想起来那夜他们载歌载舞。
冯静兰提着一个白瓷壶进来，“赵轶，你能不能喝姜汤？”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即刻散去大堂的沉寂。
赵轶瞥冯静兰一眼，笑问李素扬，“大夫，我能不能喝姜汤？”
李素扬点一点头，蓦然问，“你这病是不是诊不出来？”
赵轶抿嘴笑一下，“还有那样的病？”
胡青青正好回神，“素扬哥哥，你说什么？”
李素扬道，“他瞧着不大对，但脉象太好。我想是不是原本就诊不出来。”
胡青青疑心遂起，“这样子倒是和我当时差不多了。”
赵轶心静如水，望她，“田先生不是都给我瞧过了吗？你们非说我有病也是好笑。”
赵轶不会骗她。
现在这么好的情形，他有什么可不告诉他们的？
胡青青清楚一切道理，但也难免回想那天去吕府的情形，田先生确实说她有救来着，后来也如田先生所料……前两天，田先生也说她基本痊愈……她想到这些，稍稍镇定，道，“是了，如果是田先生一定能诊的出来。”
“也是。”李素扬淡淡道一句。
赵轶自顾自整理袖口，表情似笑非笑。胡青青想他一定是有点生气了，解释道，“哥，不怪我们总怀疑，实在是你瘦了太多了，话也少了很多。”她猜测，“难道是嗜睡症也会变症状？”
赵轶道，“我怎么知道呢？没有人知道。许姑娘不是说没有医书讲嗜睡症吗？或许是药石师傅扯的谎吧。又或许天底下只有我这样，称不上是病，也不能说好。”
胡青青道，“也许吧。”
赵轶笑问她，“你就说有道理没有？”又偏头问李素扬，“大夫，我这说法有没有道理？”
李素扬被他一口一个‘大夫’搞得颇无奈，“我也是个门外汉，还是得找个专门研究此道的来看看。”
-
赵轶只等到沈遇回来，眼皮子就撑不住了。青青陪他就寝，但是时辰太早，外边天都还有些微光，她听着赵轶浅浅匀长的呼吸发呆。
她想真是首好曲子。
手边无琴，真是缺憾。
她高兴想，干脆去跟他们求学就是了。
说干就干，她踮着脚尖偷偷下楼，沈遇正在擦头发和李素扬道，“今天这么大雨，你就在我们这儿留宿吧。”
李素扬道，“不了，再坐一刻就回去了。”他视线透过沈遇，望向楼梯上下来的胡青青。
沈遇也回头，就听青青道，“沈遇，你上去陪赵轶。”
“你去哪儿？”
胡青青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令牌，意思不言而喻。
“真有你的，你一个人去？”沈遇左一看一个不成事的冯静兰，右一看一个不相熟的李素扬。
“那怎么了？我还能被吃了是怎么的？”胡青青满不在乎，她穿了鞋，抱着琴就要跑。
沈遇道，“非得这会儿。”
李素扬起身道，“是去哪里？要是不嫌弃，我陪你去。”
胡青青动作一停，啊一声，看看沈遇，又道，“啊，当然可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