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花枝随风摇曳，台阶下建了几步远的木桥，绕池边栽着翠绿的草木。赵轶找魏彦文要来鱼食，招得池子里红的白的鲤鱼在他面前打转儿，“看不出来，你住这么个地方。”
“我妹子最会研究这个，没拜过什么风水先生，全是她自己想的。哎呀赵轶，你进来，我这有个稀奇玩意儿。”
还用去看？拜帖上清清楚楚写着请他来观鸟，也就是小厮把帖子送到赵轶手里了，送到楚离那儿，她都不一定告诉他这回事。
“先说好了，我要是看上了就送我。”赵轶一撒手，聪明的鱼儿纷纷打挺，挤做一团，鱼食还没落到水面，就先被抢了个干净。
“你这……”魏彦文说不上词，“哪有你这样的？你都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功夫，追了半个城，找了半天，还砸了不少银子。我只叫你来看看，你可别想多了。”
赵轶笑着过去撞他一下肩膀，“那就是不肯嘛。”
魏彦文在后面急得自己跟自己摊手，又赶紧跟上去，“我说真的。”
屋里倒是干干净净，靠窗位置挂着一个鸟笼，一只浑身青白，脸上两簇黄毛的鹦鹉站在笼子里正中的金丝上，琥珀一样的眼睛跟着小脑袋晃啊晃，一副憨样儿。
清凉的风从窗外飘进来，吹着赵轶飘逸的发带，他拿细长小巧的勺子逗那鹦鹉。那鹦鹉像是知道勺子里是空的，任由脸蛋被赵轶拨动，就是不张口。
赵轶不信，舀了鸟食再伸过去，这鸟依旧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猛地一啄。勺子柄在赵轶手心一动，他一惊，“哇！”
魏彦文简直与有荣焉一般，冒在他身侧问，“很可人吧，我叫它程可人。”
赵轶问，“小家伙还有姓？”
“人家那么风光好歹也叫我沾沾光，哈哈。”
他什么心思，赵轶还不清楚，只笑哼一声，专心逗鸟。
魏彦文看赵轶一门心思在那鹦鹉上，表情玩味问，“听说你和我君妹妹看对眼了，是不是真的？”
“昨天刚见了一面。”赵轶看他一眼，“你哪里来的风声？”
“还能从哪儿知道？要我说月妹妹真是了不得，得长辈的喜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早知道是她干的好事。”赵轶朝里边摇椅上一坐，摇摇晃晃，眼神一个飘渺，“不过，君姐姐那小性子我还挺喜欢的。”
魏彦文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你们成亲以后你还能说得出这话来我就服你。”
“用得着你服不服。”赵轶撇他一眼，一副拿定了主意的样子。
魏彦文憨笑地靠过去，“我原本是没瞧上你——那天吃饭，月妹妹说你厉害，我是没看出来。不过，你去见君妹妹前，还敢在你们苑召一夜男倌，我是真佩服你了。”魏彦文俯身攀在摇椅的扶手上，问赵轶，“你这是都想好了？任由她怎么，也拿捏不住你？”
赵轶弹开他的手，笑问，“你也这么排宣你自家妹子？”
魏彦文理直气壮道，“都没说过几句话，算哪门子的妹妹。”
赵轶不和他继续说下去，只道，“总归你找我问了这么多，那只鸟也该送我了。”
魏彦文一下子被踩了尾巴，“又要！又要！你哪里喜欢上了嘛！就抢我的。”
赵轶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要是能让你看出来，那不辜负了月妹妹的眼光了？”
-
只去了不到两个时辰，赵轶又从这个魏家带了点东西回楚墨苑。
冯静兰一脸郑重地接过鸟笼子，胳膊伸得不能再直，生怕和那鹦鹉近距离接触。
胡青青看她这样子十分好笑，但自己也是躲着绕着走，“只说去看看，怎么人家还送给你了？”
“抢的。”赵轶拿过一个果子清脆咬一口，语气得意极了。
青青道，“这么招人烦？下回也带我去瞧瞧。”
沈遇：“魏玉君那儿要去，魏彦文那儿也要去，你是想和赵轶一样在他们那儿混个脸熟？”
赵轶这回没帮胡青青，“对，这个人你可见不得，你去问问我哥就知道了。怎么折辱别人怎么来。我能忍，你那脾气可忍不了，到时候能跟他打起来了。”
“那我更想见见了，先帮你和闲哥报个仇。”胡青青一副见过了的样子，语气已经认了真。
赵轶刚想劝，毕竟他是个有仇当场就报了的人，根本用不着她。还没开口，外面进来个小厮，几个人听他道，“轶哥儿，正门来了个小厮要见您。”
没报名号，沈遇看了一眼赵轶。
赵轶放下只咬了两口的果子，起身道，“带路。”
天有些阴沉，沈遇自觉地要跟着他，冯静兰也朝这边聚。赵轶察觉到，回头一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胡青青视线在几个人之间一扫，冯静兰惴惴看一眼沈遇，沈遇没有要点头的意思。反而皱眉问，“怎么了？”
赵轶耸耸肩，“他们不喜欢人多。”
胡青青问，“哥，你知道是谁了？”
赵轶嗯一声，“大概有数，我先去了。”
又是一样的场景，赵轶脚步匆匆跟着一个陌生的小厮离他们远去。胡青青想以后这种场景一定会越来越多，她压下心里的悲伤情绪，对沈遇道，“你也要习惯一下了。以前总是我们挡在赵轶身前，现在轮到赵轶了。”
冯静兰小心问，“是好事是不是？”
沈遇还是有点儿生气，什么也不说，跟她们擦肩进屋里去。
胡青青和冯静兰解释道，“担子就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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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轶看了那小厮一眼，实在面生，衣服上什么花纹也没有。对方不先开口，赵轶便就近带他去了一间空屋子。
那是周横的屋子，吕怀英做主借给他用，方便赵轶主动联系季言他们。
“小的贺决，是春涧渡口的船夫。季言托我们找的姑娘正一路北上，看路线，明儿就过宿雁门。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哥儿明示。”
赵轶要柳训他们去找门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你们有几个人？”
“四五个。”
赵轶搭在柜面的手，不自觉敲了敲。贺决抬头看他，“要绑回来吗？”
赵轶摇了摇头，“拖一拖，别叫她出关门。另外，想办法引顾家的人追过去。”
“是。”
赵轶吩咐完往门口去，突然停下来，“办完有赏。”
贺决道，“不用，我们该拿的，季言已经给了。”
赵轶嗯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从阁间出来，和林章打了一个照面。林章侧身让贺决下去，“这屋子不是周哥儿要的么？赵轶，你怎么在这儿？”
赵轶飞快一躲，“你别吓我。”
林章一笑，“你哥才讲你喜欢过陆枝。怎么还是这么怕？”
赵轶懒得解释和陆枝的事，只道，“我是怕周横。早说是他的，我就不偷用了。”
他可以打哈哈，林章不能当没看见，问的直白，“你在忙什么？能讲吗？我或许能帮得上你。”
这些小厮进进出出，林章一定早有消息了。赵轶才奇怪他怎么才有空来问。不过轮不到赵轶点明就是了，“魏家的一点小事。不过真有要你帮我的地方，帮我换间屋子。以后找我的人更多了，他们也不能直接报到罗浮小筑去，怪麻烦的。”
林章点点头，“事情好办。只是你见这些人，你哥都知道吗？”
赵轶笑，“我哥盯我那么严，我出来他肯定知道啊。别担心我了，我都多大了，你们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林章服软道，“好啦，不惹你生气，你忙你的，我也去忙我的了。”
“行。”赵轶望着林章的背影，一挑眉转身向内院去。
走了一半，风一吹，瞬间下起雨来，小厮赶忙撑伞，头顶上立刻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那小厮十分费力，赵轶看他一眼，打趣道，“难道是我长高了？”
这小厮从赵轶入楚墨苑起就一直跟着他，赵轶存心逗他。小厮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他讲道，“瞧着好像是。”
“哈哈，你下回替我拿把伞，我自己撑。”
小厮小小嗯一声，指不定心里想：这人终于说了句人话。
赵轶笑着一边低头检查裤腿沾湿情况一边往罗浮小筑去，一抬头，一把雨伞停在岔路口。
赵轶快走两步，那小厮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李素扬温和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别跑，这么大雨。”
赵轶乐呵呵走过去问，“我哥怎么没去接你？”
李素扬解释，“我下帖子请他，没人回信，我来瞧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田先生，你还不知道吗？昨天他看的那个程家哥儿没了，说是吃了好几个月他开的药，被县老爷捉了去问话。我哥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赵轶看李素扬才知道这事的神情，又道，“我哥也真是的，怎么不和你讲一声。”
“是他体谅我事情忙。”李素扬道，“他这么尽心帮田先生，也算是帮我。”
“怎么是帮你呢？”赵轶不等他回，“哦，想起来了，你也带我哥去找田先生了。我哥讲你也是宜城人，但是我听田先生是京州口音，你怎么认识人家的？”
李素扬解释道，“田先生给我母亲看过病，和我也算有几分交情。他虽然无心留恋市井地方，但名声还在，托那些人的福，多多少少能让我知道些他的踪迹。那日钱闲找的急，我只好将他引荐给你们，没想到你们也是认识的。”
“这事。”赵轶不去看李素扬，入眼前路烟雨蒙蒙，他道，“是仙人指路。我做梦梦见的。”
“那还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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