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恶战困危城 同心破仇敌

心神震荡之间,唐远那支精骑已杀入辽右后军。右后军乃是弓兵,猝不及防从大阵中撕开。

我竭力定下心神,审视战局,只觉奇怪:为阵之法,五骑为列,然而他这支兵却以三三结队,化作数十把尖刀,眨眼间便将敌军撕裂分解。而每一把尖刀,又如他的指头一般,灵活自如应麾而动,精准刁钻避实击虚,有条不紊将撕散的敌军逐一碾碎。

以骑屠弓,犹如投石击卵。只是他仅有两百骑,实无法突入中军大阵,尖刀的攻势逐渐受阻。

“打旗!让他先退!”我果断吩咐。唐远应旗而动,一骑当先撕开缺口,巨阙军如游蛇狡兔,迅速钻回山林。

眼见好容易盼来的援兵消失于视野,熊达焦急大吼:“樊二呢?大军呢?这两百人顶什么用?”

“不要自乱阵脚,大军就在附近!”我细观敌阵,见辽后军因遭不明突袭,已显乱相,而前军蒙在鼓里,尚在全力攻城。

“再打旗,左后军!”我当机立断,吩咐传信,又对熊达恳切疾呼,“熊大哥,你再带人顶住一轮,一轮就成!”

“他再咬一嘴顶几个用?下头还乌泱泱两三千人!”熊达愤慨质问。然而情势逼人,他也只能怒吼一声,率军决死而战。

须臾后,唐远再度从山林间突袭而出,挥锋直入辽左后军。然而辽军已有防备,他这一击未能利落撕开左后军。辽后军纷纷转向,向这支区区两百的骑兵合围。

我镇定心神,居高临下,冷静观察,见似乎已陷入敌阵的尖刀依旧如有天眼相助,精准寻找敌阵弱点,有惊无险来回穿梭,时而散如百刃爆裂,时而收如常山之蛇,丝毫不惧逐渐缩紧的包围。

他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只是再这般耗下去……

我忽而心领神会,奔向东墙,大呼一声:“三德!炸墙!余人退后!”

奋战的熊达听闻此令,扭过头来,震惊瞪目:“你哪来的火炮?”

哪来的?先前炮兵营拼死抱回几颗浸水的哑弹,你们都不要,我捡来用了。

唐远那支精骑折损不起,我顾不上解释,再次催促:“炸墙!快!”

“不许炸!”熊达愤怒阻拦,“姓唐的扭头就能跑,辽军一旦攻进来,咱都得死!”

“唐远丝毫不见乱,樊宝玉必是在附近埋伏,等待时机!咱得给他造时机!”我再度向牛三德喝令,“炸!西虎帮,带兄弟们后退!”

熊达还待阻拦,明澄却已赶来,命令道:“熊指挥,带人后退!”

“你们……”熊达双目瞪红,不甘怒吼,“发疯!”

我再扭头望向远方,见辽两翼马军已分兵向后包抄,那狡兔见势不妙,当即率军突围撤离,辽马军零散追逐而去。

而北墙城头上,随赤霄军撤退,已有辽兵涌上城墙。

我心头没底,不禁咒骂:唐兔子,你外甥可扣在我手里,别是装模作样晃两圈,扭头便坑我啊!

正此时,两声“轰隆”震耳欲聋,脚下猛然震动,北墙应声倒塌,城墙上的辽兵随裂石坠落,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外辽军见城墙塌陷,急吹鼓号,前军如饿狼扑食般汹涌而来。

“弓兵,上弦!”陈天水呼喝一声,弓兵皆搭弓引弦,箭指缺口。

“三都,坚阵据敌!”牛三德也已率步军坚守在陷阱外侧,长刀如针林密竖。

瞬息之间,辽兵已挖开碎砖,兴奋嘶嚎着杀入城中。粪坑上的木板不堪重负,骤然塌陷,当先数十人即刻坠落,而后方的辽兵不明所以,依旧如潮水般涌来,再齐齐泄入坑底。

与此同时,远方又传号声。我回头一望,但见辽军右方山林骤动,紧接着数百骑兵隆隆而出,扬扬赤旗如带血长刀,直接劈开已前后分散的辽军大阵,锋指中军。

步军紧随其后,如两排密齿,奋力啃噬撕散的右军。辽军阵大乱,纷纷扰扰向左散动。

而唐远那神出鬼没的玄旗又不知从何处钻出,如飞刀一般沿城墙贴近,将尚在往城墙缺口处急涌的辽右前军彻底冲乱。

这俩小子,成啊!

当先突入城内的辽兵发现中计,惊恐呼喊着退后。而城外的辽兵听见后方惨叫,慌乱不已,如洪流乱卷,向前推挤,与同伙踩踏纠缠,纷纷坠入粪坑。

弓兵聚力齐发,寒光如雨,粪坑中惨叫连连。步军铁墙而围,将那好容易爬上来的敌军无情捅下。

我居高临下,冷眼瞧着那些绝望哭喊的畜生,翻涌沉浮,扭曲挣扎,何其肮脏,何其渺小,如满池血蛆。

大哥,三儿给你报仇了!这群畜生用金汁暗算你,今日,便叫他们溺粪而亡,尸沉坑底!

几时将箭射光,我也不知,直到发觉自己空射过好几轮,才怔怔然看向空弩,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便是这几声笑,恶臭骤然涌入肺腑,我不禁接连干呕,脱力跪倒在地。

“三妹……”明澄忧心忡忡,轻拍我后背。

熊达面色铁青,咬牙挖苦:“樊三,说你没打过仗,上蹿下跳倒也成了事。说你打过仗,这就吓吐了?”

我翻眼瞪他:“我这是薰吐的!”

经这一通干呕,方才还蹈锋饮血的夜光虎,彻底蔫儿成了狸奴。恍惚间,我不禁忆起在东京时,我成日呕得天昏地暗,一日要怪上一百回小小仙儿。

小小仙儿,娘也给你报仇了。乖,别再责怪娘没护好你。你在天上好生待着,待娘收拾好万里河山,再来团聚……

就这般恍惚而思,连几时回的后堂,我也浑然不觉,直到听见薛六娘咄咄逼人的数落,方回过神来。

“你快去伤兵所,那边缺不得你。”我急忙劝道。

“伤兵?你不是伤兵?”薛六娘气道。

我低头一看,方才察觉因只批半甲作战,腿上不知何时已有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再抬头一看,发现江怀玉也在,细细回想,方才似乎是他从城墙上背我回来。此时,他见薛六娘正要剪开裤腿,红着脸匆匆往屋外回避。

“怀玉,你舅舅呢?”我问。

江怀玉躲至屋外,隔窗答:“樊二哥生擒敌方大将,舅舅正在审问。”

也对,西北军能说几句蕃语的不少,倒也无人精通辽语。

“外面怎好生喧哗?”我皱眉问。

江怀玉犹豫半晌,答:“他们,在屠杀俘虏。”

杀俘?

我冷笑暗想:活该。掘我手足陵墓,碎尸万段也难赎万一。

薛六娘皱眉咬唇,显见是厌恶此举。替我包扎好伤口后,她在屋内闷坐许久,直至喧哗声渐小,她才偷偷抹掉泪珠,一言不发赶去伤兵所,继续行医救命。

日落西山时,伙夫将辽兵战死的马匹宰杀,以粗盐炖煮,众人皆分上好几大块。

马肉粗糙,柴中带酸,谈不上鲜美。不过此时此刻有一口热腾腾的肉食入口,堪比龙肝凤髓。美中不足,便是那刺鼻的臭气萦绕不散,总觉像是蹲在茅坑里进食……

夜幕低垂时,樊宝玉方才抽身前来。他行色匆匆,未及卸甲,颌下有一道头盔系带勒出的深痕,胡茬凌乱,眼含血丝,丝毫不见大胜的奕奕风采。

我细看那凝满褐色血迹的重甲,发觉披膊已崩裂许多片,忧心问:“受伤没?”

他见我腿缠绷带,眼眶一红,不答反斥:“猴子,你……跑城墙上去做甚!”

挨了这句数落,我难得不觉生气,鼻腔发酸,垂头半晌,闷声问:“大哥,怎样?”

樊宝玉双眉骤拧,转过脸去,偷偷拭泪。

我眼前不禁再度浮现昨日所见的景象,恨恨道:“妈的,爷爷迟早要诛尽天下辽贼!”

樊宝玉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僵立良久,终于平复心绪,正色道:“猴子,关宁兄审出个消息……萧古烈未能拦截卫王,大军已往西京汇合。只是俘虏的民夫中,有一人虎背熊腰,高过六尺,拳如沙包,声如洪钟,有些像石头。”

我心头愤恨被喜讯冲淡,忐忑问:“西西呢?”

樊宝玉凝重摇头:“那辽贼不知。石头也是异于常人,才叫他记得。”

我黯然垂首,随即又坚定抬头:“无妨,石头既还活着,西西定然也活着。咱兄妹联手,杀回东西京,生擒萧古烈,将他们救回来!”

樊宝玉郑重点头,然而那坚毅的面容上,却挂着两条脏兮兮的泪痕。

见他这半争气不争气的模样,我忍不住数落:“胖子,你没沉住气。辽前后军还未彻底分开,马军出早了。若非唐远再帮你嘶上一嘴,咱有半营步军得陷住。”

“谁知你是炸墙诱敌?你和如镜哥都在城里,我岂能……”樊宝玉急红脸斥责,“再者,你也太过轻率。万一只是关宁兄先行一步,大军还未归来,你自炸城墙,简直是自寻死路!”

事实胜过雄辩。我懒得多费口舌,岔开话题问:“哎,你瞧清楚没?唐远那支兵好生邪门,竟是三三为数。难不成是唐家的六花阵?”

大胜而归的樊二将军气焰骤灭,窘迫道:“没看明白。”

我反复回想白日所见,也不解其中关窍,叹道:“罢了。人家五代为将,自有传家秘法。不像咱,是杀猪匠出身的野路子。”

樊宝玉无奈摇头,叮嘱道:“好生歇着,后日全军开拔,去平凉驻扎。”

我皱眉问:“这样急?咱这回伤了不少人。”

樊宝玉眉皱得更紧:“伤兵都快薰晕过去,没人愿意久留。”

我无奈耸眉,撇嘴暗想:樊三生平第一场胜仗,竟胜得如此……恶心。不过樊家祖上杀猪,杀猪是甚干净活计?当兵就要杀人,杀人又是甚干净活计?只要能取胜,什么计策用不得?

当夜,我唤于娘子烧来热水,搓下五斤泥,伴着丝缕不绝的恶臭入眠,竟在梦境中与老爹重逢。

“三儿,出息啊。老子这辈子都没打过大胜仗,你瞎胡闹一通,倒是成了事。”老爹重重拍我头顶。

还不待我自吹自擂,那招人厌的胖子却插话道:“爹,我可胜了两场!”

老爹伸出另一只手,也重重拍向他头顶,哈哈大笑:“都出息!今后老子不在了,你俩小子得相互扶持,叫咱杀猪匠也名垂青史!”

说罢,他便拍拍沉默不语的大哥,转身离去。

我想拔步追去,却脚下生根,想呼唤挽留,却喉咙梗阻,只能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心中暗立誓言:老爹,大哥,你们便在天上好好瞧着,三儿定会建下不世之功,万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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