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去后已近平旦,宁予安睡意全无,就这么睁眼躺了一个多时辰,脑海中全是陆羡之那张讨人厌的脸。
看似对什么都漠然置之,其实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特别是对于尚存疑虑的事情,不弄清楚不罢休。
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他喜欢多管闲事,她当年才有机会死里逃生……
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里,宁予安自嘲一笑,拿被子盖住脸,准备睡个回笼觉。
“砰砰砰——”
这非常不友好的敲门声……
宁予安不满皱眉,半撑起身子朝门口大喊道:“谁呀,大清早的瞎吵吵!”
她好歹还是督吏府督尉,昨日刚在皇帝面前立下大功,谁这么嚣张敢来扰她清梦。
敲门声停,有细微后退的脚步声,而后门外响起了一道更令人清醒的低沉嗓音。
“日上三竿了,还睡?”
宁予安微怔,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心中嘟囔着这三殿下没事吧,还亲自找到她卧居来了。
她一个翻身下床,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厚衣服,拿上木簪随意将头发束起,踩上黑色长靴往门口走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门栓拉开,晨光熹微,一下子争先恐后跃入屋内,宁予安轻揉着眼睛,看向门口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旁边的修茂诚惶诚恐,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当然,这笑容是中官大人在自家殿下面前的专有表情。
沈睿不开口,英挺的眉骨一直蹙着,宁予安便主动问:“殿下亲自前来,是有何要事?”
沈睿看着她这一副因没怎么睡觉而无精打采的样子,声音更沉,“你昨夜与陆羡之促膝夜谈,看来是相谈甚欢,都聊了些什么?”
一大清早特意来找她就是为了问她与陆羡之聊了什么,看来三殿下的疑心病比宁予安想象中的还要重一点。
宁予安手捂着脸打了个哈欠,嗓音懒懒,故作轻松道:“昨夜不是与殿下解释清楚了么,就是于兵法上的问题向大将军请教一二。”
也不算说谎,昨晚那番“畅聊”,着实让宁予安学到不少东西,比如说——不要轻易惹怒笑面狐狸。
当陆旻抬手向她发间探去之时,她真的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来着……
看着她这般诚恳的笑,沈睿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因为不知何时起,他会下意识地担心,担心这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他烦闷自己会生起这种情绪,会不自觉地在意……
修茂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这俩人,表面一言不发,眼神又似乎藏着许多话。
良久,沈睿岔开话题道:“可用过早膳?”
宁予安摇头,“还未。”
“吾也未用,但膳房做了不少送来,一起?”
宁予安遂又答应道:“好,待予安洗漱一番就去殿下那蹭吃。”
言毕,沈睿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修茂紧跟主子步伐,小心翼翼说道:“殿下,楚夫人也在呢,宁予安他一个外男,怕是不妥……”
沈睿顿住脚步,笑了,“这有何干系,又不是同桌共饮。而且你瞧宁予安那样子,会敢觊觎吾妾?”
修茂赶忙摇手,“那自然是不敢的,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只是,皇家规矩……”
沈睿觑他一眼,“规矩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可不重要,关键是会不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罢了。”
当初他纳楚瑶为妾,就被母亲薛贵嫔好一顿说教,担忧落人口实,硬是要将楚瑶那商户之女的身份抹去。
其实他压根不太在意这些虚名。
但说来说去,终究还是权力不够大,若是登上那至尊之位,就算行事不合规矩,谁又敢置喙半句。
思及此,沈睿眸色更深,那储君之位,他是一定要的。
***
虽然知道沈睿邀自己共用早膳是有事要说,听到南郡新护军是陆旻旧部左千允她也不惊讶,只是,执金吾居然真的从虞侯府中搜出了许多证据物件,其中一件,与两年前常州引魂案有关。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虞侯作恶多端不假,可也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趁乱将自己的脏水也泼到虞侯身上。
宁予安疑惑的是,那些物件真是虞侯存于府内的,还是他人有意为之?
执金吾真正奉的,又是谁的命令?
脑袋有些乱,说真的,这些只要去问问陆旻就一清二楚了,可那位大将军能告诉她嘛。
见宁予安手撑着个侧脸,另一只手拿着玉箸搁那把玩,完全没了昨日在牢狱中好食欲的模样。
沈睿忍不住唤她,“予安,食物不合胃口?”
这时宁予安恰巧正抬手为自己送入一口水润喉,听到沈睿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还被呛得咳了几声。
这什么反应?
沈睿凝眉,一个眼神过去,立于宁予安身后不远处的婢女忙拿着绣帕上前为她擦拭唇边水渍。
被小姑娘伺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宁予安便主动接过绣帕,自己擦了起来。
修茂看宁予安的眼神极其复杂,心里只暗叹这人实在是不知礼数,楚夫人还在这呢。
楚夫人一直被殿下护得极好,娇滴滴的美人容易被此等粗犷男子吓到。
待宁予安好些,沈睿才再次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了?”
宁予安刚抬头看去,见沈睿旁边的楚瑶也唇瓣正抿着笑瞧她,旋即又微微低头,解释道:“殿下平日里不是这么叫我的,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时应该是咬牙切齿地叫她全名。
此言一出,沈睿也有些尴尬。
说得是,他以前并非这样唤她,宁予安不提醒,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友好了。
而后睨向宁予安冷冷一笑,“称呼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在意?”
在意?
她都说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是,作为下属要有自我修养,给了台阶就得下。
宁予安眉毛轻耸,微笑道:“殿下说得对,是予安失态了。”
“只是殿下说到常州引魂案,让予安有些不解。这个案子,不是说是因鬼神作祟才出现种种官员离奇自杀事件?两年前太卜令去做了法事后便恢复正常了。现在是在虞侯府搜出了何物,难不成案情有反转?”
沈睿脸上浮现轻蔑之色,“呵,你不会真相信世间有鬼神之说吧?”
宁予安抬首,眸中流过一缕似有若无的幽光,“予安自然是与殿下一样,并不相信那些胡编乱造的怪力乱神之说。所谓鬼神作祟,无非是幕后黑手为掩盖真相而故意编造出来祸乱人心的阴谋诡计。”
“只是……”
沈睿:“只是什么?”
宁予安眉梢一挑,“只是奈何陛下相信。”
沈睿微叹,挥手让楚瑶带着婢女退下。
待殿内只剩下他俩与修茂三人时,沈睿才再度开口,话语意味不明,“吾也不知执金吾搜出的是何物,但御史台有人提议重查常州引魂案。你先前,不是自诩很懂圣心嘛,那你便说说,陛下他是否想重新彻查两年前的案子。”
听到这案子是被御史台再次提及,宁予安明显一怔,而后说,“两年前常州引魂案,前后共有三名官员在每月十五手持白绫自缢于常州刺史治所襄城城门口,而且这三人自缢前几日都有神志不清的状况。”
她不疾不徐地说着,食指指尖从杯中沾了点水,在食案上比划,“这三个人呢,按照死亡顺序分别是主簿白啸,治中从事陈泽,别驾从事王磷,官职从小到大。”
“这么看来,有些像杀鸡儆猴,惩小以儆大。如若刺史朱旧不是凶手,再杀下去,下一个就应该是他了。”
沈睿眉头皱起若有所思,修茂则听得一脸惊恐。
宁予安忽然长叹了一声,“咦,殿下你说,他们怎么不敢动武将,总逮着文官杀呢?欺软怕硬是吧。”
修茂一直认真听着,忍不住插话进来,盯着宁予安这白弱模样,“这一看便是多人谋划,纵然头脑不清醒会做出奇怪的事情,但也要在能力范围。难道宁督尉可以靠自己自缢并悬尸城墙之上吗?”
话音落。
宁予安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修茂竖起大拇指称赞,“中官大人好生聪明!”
真夸假夸?
沈睿眼神在两人间来回一圈,对宁予安道:“你这样子,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宁予安笑道:“方才中官大人真是一语道破,这三人可都是文弱书生,若是真自己动手的话,那么高的地方,拽住白绫的手臂力量不足,一不小心就掉下城楼了,更惶论还要把脑袋塞进去勒住脖颈,死的时候还不发出声音。”
“而且,虽然也有传言有人亲眼见到几位大人拿着白绫在月圆之夜的城楼上自缢,可城门守卫又不是吃干饭的,能就这么看着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爬上城楼?”
沈睿:“或许,城门守卫早已被策反或者是换成了幕后黑手的人?”
宁予安点头,“殿下说得对,能把一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悬于城门,要么城门守卫也参与了进去,要么就是城门之上另有他人不知道的玄机。”
“尸体?”沈睿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人在被悬挂城门之前就已经死了?可是验尸仵作不是这么说的。”
“验尸仵作也可以被收买,可泱泱百姓就难了。”宁予安挑眉看沈睿,“常州襄城与其他地方不同,自从我朝与西北一些小国开通互市后,那里往来外域商旅众多,宵禁执行并不严,夜晚街上仍然有不少百姓。所以这‘引魂案’也就在那称心如意地发挥了扰乱人心的作用。”
“据多数百姓所言,死者是突然出现于城楼,悄无声息地自缢,抛白绫,下落,直直垂立,这些一气呵成。若是活人,怎会不挣扎,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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