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浅薄的呼吸,那幽深的双眸似是想要掌控一切般紧锁住她,眼底情绪难以分辨,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会对这样的眼神莫名恐惧,但这么几次下来,她反而适应了,起码现在可以在表面做到面不改色。
宁予安扯了扯唇,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把将人给推开,“大将军怎么总是说一些予安听不懂的话。”
知不知道又如何呢,他既然没有直接挑明,也没打算杀她,那她接着装傻便是了。
陆旻闻言收回目光,浅笑道:“既然宁大人听不懂,那也许是本将军记错了。”
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对峙没有发生过一般。
也罢,不再追究正合她意。宁予安又看向桌上的芙蓉糕,色泽恰到好处,粉黄相接,状若芙蓉,让人很有食欲。
起了一个大早,还没吃早饭,确实有那么些饿。宁予安看了一眼正在煮茶的陆旻,对窗边的崔琅喊道:“一白兄饿不饿,过来吃东西。”
崔琅托着下巴回头,“我……”
“你肯定饿了。”
宁予安打断他的话,把一块芙蓉糕掰成两份递向他,一脸恳切笃定道。
崔琅打量了一下这并排坐的两人,明白宁予安的意思,摇头笑道:“好好好,我饿了。”
***
幸而后来一路上相处得还算融洽,车队在九日后驶入常州地界,于延中停下。
葭月已至,常州位置又偏北,本就比朝翎城更为寒冷,再加上地处平原,无群山环绕,狂风便更是肆无忌惮。
宁予安刚睡醒,裹着被子推开窗感受了一下冷气,简直彻骨,顿时又缩了回来,将自己裹得更严实,挑眉看向那正在观阅地图的男人,“大将军是否打算兵分两路?”
“嗯。”
陆旻未抬头,只淡淡回了她一声。
宁予安为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态度窃喜,又试探性问:“那我……”
谁知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陆旻随即合上地图,对她微微一笑,“你与我一起。”
所谓本欲天晴却突遭五雷轰顶之感不外乎如是也。
宁予安嘴角抽搐,悲催地想。
收拾好东西,宁予安穿上厚披风,跟着陆旻下马车,“话说,我们这一路走来,很是风平浪静。”
陆旻轻笑,“这不好吗,还是说,你很期待能发生些什么?”
宁予安托起手肘思量,“我一直没问你,大将军驾临常州一事,陛下是否并未对外宣扬?”
陆旻将一个包袱扔给她,勾唇一笑,“是,不过现在可以开始宣扬了。”
正在宁予安疑惑之时,却又瞅见秦渊得陆旻点头后,转身上了马车。
经过这些天,宁予安也认清了陆旻身边的这些人,那两位黑衣少年中,其中一位是岭西守将秦绰将军的第二子秦渊,还有一位是多年前在战乱中救下的乞儿,名叫易康。两人这些年在军中也是屡立战功,多次升迁,如今一个为车骑将军,一个为射声校尉。
见其他人都又开始整装待发,宁予安看了看手中的包袱,又看向陆旻,说出了自己非常不希望成真的猜测,“大将军,不会就我俩留在延中吧?”
“延中有你我二人足矣。”
陆旻淡然说着,负手往城门方向走去。
崔琅则探出头对她嬉笑道别:“予安保重,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宁予安立于原地默然半晌,认清现实后,不得不认命般跟上陆旻的步伐。
延中与祁朝最大的合市襄城相隔不远,两个县的距离,是以此地往来外域商户也不少,各种摊贩让人眼花缭乱,叫卖声络绎不绝。
两人行走于熙攘大街上,宁予安看身旁人这一副惬意模样,问:“我们是先去住客栈还是去官府。”
陆旻在一个糖人摊前停下脚步,身长玉立,问摊主要来汤勺,自己在石板上浇铸起了糖画,声音淡淡,“你觉得该如何。”
周围人多口杂,宁予安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大将军融入人间烟火的画面,她看得一愣,便挑眉捧场道:“你还挺有童心。”
纵然立于市井街头喧闹之地,陆旻的动作也是极为从容优雅,只浅浅勾勒几笔,一座锦绣阁楼呈现眼前。
宁予安随即从钱袋中取出银两付钱给摊主老伯,老伯接过钱后帮忙将糖画铲起,打量他们片刻说道:“观二位衣着相貌,不似常州本地人,竟也知晓挽月台,可是以前也来过我们延中?”
陆旻未言语,只抬手一扬将糖画塞入宁予安唇中。
宁予安瞪他一眼,伸手取下糖画点点头,笑着胡诌道:“老伯有所不知,我大哥画技了得,可仅听描述作画。我们兄弟二人常年走南闯北,曾听江湖友人提及过这可观水天一体之奇景的挽月台,于是特地来此一探究竟。”
“原来二位也是为挽月台而来的江湖侠士,”老伯微一叹气,又说:“挽月台中确实有公子所说的奇景,但那地方实则是个惊世骇俗之地,二位公子看起来是正经人,怎会想要去那种地方?”
陆旻眸色幽深,“此话怎讲?”
老伯压低声音道:“挽月台虽是整个延中达官贵人私底下最喜爱去的风月场所,但里头乱得很啊。不同于平常青楼,挽月楼中的待客倌人,大部分都是少男少女,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幼童。而且传闻那地下,还有个斗兽赌场,更是血腥遍地,活活吃人。”
挽月台是许多贪官污吏勾结联络的场所,其背后的掌控者是羧羌人,这点她与陆旻都心知肚明。只是未曾想到,还存在这般荒淫事。
宁予安语气冷冷道:“且不说里头的孩童是否被拐卖来的,拿幼童消遣,以人喂兽,这些泯灭人性之举,等同于视国家律法于无物,官府不管?”
老伯再次无奈叹气,“我们这地,天高皇帝远的,实际如何,还不是那些个当官的说了算,他们只想自己快活,哪会管什么律法。就那挽月台之所以多幼童,还不都是因为迎着那郡守范鉴的恶癖。”
听罢这一番话,宁予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这“挽月台”糖画也看不顺眼。
两人离开小摊,陆旻看了一眼她这气闷的模样,浅笑道:“既是花了钱买的,那便吃完。”
宁予安冷哼,“明明是你要买的,到头来却让我吃。”
陆旻拿过她怀里的包袱,“我不喜甜食,而且你也知道,我们方才是去打探情况的。”
宁予安双手得了轻松,咬了一口糖画,道:“看来官府还是先别去了,我们现在去挽月台瞧瞧?”
“嗯。”
见陆旻同意,宁予安调侃道,“你让秦将军他们先去襄城应付朱旧,自己在此孤身入龙潭虎穴,真是刺激。”
陆旻眉梢微扬,“不是还有你?”
宁予安又笑道:“算算时间,大将军来到延中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入那些人耳中,现在估计个个都提心吊胆。这人呢,越是慌乱,就越容易露馅。”
而且,人都已经到了,他们不但不能动手,还得护及大将军周全。否则若是大将军在此出了事,他们的头颅也得跟着搬家。
这也是陆旻为何到了常州才开始散布他到来的消息。
暮色渐垂,挽月台下停着许多繁华富丽的车马,它们的主人个个身着锦衣绸缎,三三两两相携拾阶而上,往台上那雕梁画栋的楼阁走去。
陆旻和宁予安一进去,便有身着纱衣的美人上前来招呼他俩,袅袅纱衣浮动间,一股奇特的香味随之弥漫。
还好他们来之前服用了崔琅事先准备好的闭息丹,不然可就遭了。
因为其他人自从进了这楼阁,就跟丢了魂似的,面红耳赤。
宁予安浅浅猜测,这香味应该有迷心和催情之效。
这些倌人年纪不大,个个都眼尖机灵,一眼便看出他们两个是初来乍到的陌生面孔。
宁予安正思忖着要不要也装一下被香控制,却见陆旻目色清冷,对前来拉扯他们的人直言道:“我们带了件无价之宝作为赌金,可否见你们东家。”
被陆旻眼神示意,宁予安掂了掂手中的包袱给他们看。
心中暗叹,陆羡之这面不改色撒谎的本事真与她有的一拼。
这包袱里分明就只有一些吃食和衣物,不过,陆旻腰间的兰花纹玉佩看着很是贵重。
听到“赌金”二字,这几个少年自然是懂了他们的来意,于是将他们引至一雅间。
一约莫三十岁手持彩扇的美艳女子从帘幕后走出,香肩半露,对着陆旻媚眼如丝,娇羞一笑,“郎君好生美貌,此等容颜,妾平生仅见。”
见陆旻眸光寒凉,她尴尬了一下又看向宁予安,“这位郎君也很俊俏呢。”
宁予安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姑娘当知我们来意。”
“哦,”扇风轻抚宁予安脸颊,女子掩面娇笑,“这也可以两不误的嘛,郎君要不先瞧瞧是否有合心意的可心人儿,保证伺候得让你们满意。”
宁予安满头黑线,摆了摆手,“美人的好意心领了,但我们只为钱财而来。”
女子红唇潋滟,不满嘟囔,“还真是不解风情呢。”
“不过,二位既是要入地下赌场,便也清楚规则,先让妾身瞧瞧你们准备的宝物到底够不够格。”
“这是自然,”陆旻轻轻一笑,看向宁予安。
宁予安挑眉,难不成是要把包袱里几个饼当做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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