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还活着?

寒风乍起,古松枝上的雪块“啪”一声落到地上含蓄的日影里,不一会儿便与地上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似是觉得无趣,日影慢悠悠地晃悠到紧闭的阑槛钩窗上。

窗内警惕地传出一声拖长的“嘘”。

它漠然置之,当着门外两个守卫的面光明正大地从窗眼里闯入室内。泾渭分明的棋

局两端站着两个男子,它挪过去一看,是死局。

执棋的人白眼相看:“沈兄过于谨慎了,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被唤沈兄者状似无意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沙哑的嗓音不无担心:“咱们醒了这么多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执棋的人落下一子,面容沉静:“既来之则安之,横竖饿不着冻不死,何必思虑太多。”

沈兄听得这番话,并不同意:“韩兄岂不知人心隔肚皮,假使来日桑大人屈服于公主的淫威而临阵倒戈,你我可就成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韩兄道:“沈兄这是庸人自扰。”

双方在棋局上缠缠绵绵,好比那搅不动的糖浆,扭到了一起。

沈兄眼见败局在即,心烦意乱下扫乱棋子,扶着桌子转脸向窗外,溜进来的那束日影正巧落在他的脸上:“这些天过去了,成还是不成你我一无所知,桑大人也不知来报个信。”

说曹操,曹操到。

“沈大人,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啊。”

房门打开,随着大把阳光送进来桑允恒高大的身影。

两人旧伤未愈,方才下地两日,走起路来并不利索,忍痛挪动那两步像乌龟似的:“桑大人。”

桑允恒疾步过去扶住他们,颇为关心:“你们伤势才好,无需行此大礼。”

说罢,指向两张官帽椅贴心道:“坐吧。”

沈兄、韩兄二人面面相觑,面露窘迫。

桑允恒幡然醒悟:“瞧我这记性,二位贤弟勿怪。”

两人直道不敢,请桑允恒坐到官帽椅上,只顾直勾勾地盯着他。

桑允恒不紧不慢地呷一口茶,不疾不徐地开口:“二位贤弟尽可放心,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真的?”两人喜出望外,全然忘记身上的痛,“陛下可是斥责了公主?”

桑允恒吹茶略有停歇,心内暗道蠢货,面上却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那倒没有,不过如今所有证据指向公主府的人,想来她们是在劫难逃了。”

他还顺便将荣怀姝昨日未能从刑部大牢将梨蕊带走一事夸大其词地描述给二人听。

听到荣怀姝未受波及的二人原本还面色不虞,后来得知荣怀姝吃瘪才有所改善。

不过这依旧未能打消他们的顾虑。尤其是沈大人顾虑重重,将内心的纠结暴露无遗:“我们一开始只是想出口恶气,让公主受到斥责,如今反倒将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毕竟,那姑娘确实是无辜的。”

桑允恒正等着他这句话,闻言忾然叹息:“我何尝不知呢?二位贤弟也知道,公主府的人对昭平公主一向忠心耿耿,说什么也不肯将公主牵扯进来。那日行刑与探访并非是公主亲自动手、亲身降临,她自然能摘个干净。如若我们操之过急要将罪名栽赃到公主身上,反倒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两人一下子成了没头的苍蝇,不知所措起来:“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搭进去自己还动不了昭平公主半分吧?”

桑允恒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案上,宽慰他们:“二位贤弟不必着急,莫忘了与咱们共同谋事的是谢公公,而谢公公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一定会替咱们想好对应的法子的。”

两人放下心来:“那谢公公可曾向大人透露过是何种法子?”

桑允恒游移不定,有些难以启齿。

在两人的声声催促中,桑允恒才勉为其难地开口:“谢公公的意思是,得请令尊令堂出马才是。”

沈兄、韩兄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

“请大人明白示下。”

桑允恒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上乱七八糟地画出一个锣一个鼓:“只要令尊令堂能到衙署门口敲锣打鼓哭一场,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给朝廷施加压力,谢公公再添油加醋到皇上面前吹吹耳边风。到时莫说申斥,仗打三十也是不在话下的。”

“如何?”

此言一出,沈兄第一个反对,他由一旁的人扶着艰难跪下:“大人与谢公公足智多谋,属下实在佩服。假死一事属下可以骗去天下人,唯独不忍心欺骗家中早已是迟暮之年的父母。请大人和谢公公体谅属下的一片孝心,恕属下不能从命。”

韩兄也一同跪下:“是啊大人,家中老母年迈,实在受不得惊吓,还请大人和谢公公见谅。”

桑允恒动身亲自扶起二人:“我的想法与二位贤弟不谋而合。”

“我与二位贤弟共事多年,二位贤弟的父母自然也是我的父母,我又怎能忍心开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玩笑。你们放心,此事我一定为二位向谢公公陈情,再折中取一个好法子。”

两人感激不尽:“如此,多谢大人和谢公公恩德。”

千恩万谢将桑允恒送到门外,趁此机会大略扫了两眼外面的院子,心里有了大概。

又是一阵寒风起,两人躲进屋内,将一切都关在了门外。

云客渡二楼八仙门厢房的门大敞着,等候它的贵客。

厢房对着楼下大堂的窗前站着兴味索然的云梧,当右手在左手的掌心抓不出瓜子时,他哀怨地回头看向躺在踏上一动不动的梁砚清:“你确定人真的会来吗?”

梁砚清还没有回答,只听得楼下一阵骚动。

云梧忙转过身去,将窗户支得更大,看见来人的脸后两眼顿时变得明亮有神:“来了。”

没怎么听见动静,榻上的梁砚清已经窜到窗前,看清云梧口中人的脸时,他忍不住怼了云梧一手肘。

云梧夸张地捂住胸口控诉:“公子,你还是不是人,我喊你来看美人也有错吗?”

楼下大堂走入围屏中的女子是云客渡延请的说书娘子芳时姑娘,而非他们今日要等的人。

梁砚清气不过,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尽数塞进云梧张大的嘴巴中,然后轻轻拍掉手上的碎屑:“吃吧,堵住你的嘴。”

云梧连呸几声将瓜子吐到地上,余光扫见云客渡门口进来一个模糊的倩影,他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他们守株等待的那只兔子吗?

没吐干净瓜子的云梧扒拉梁砚清身上华贵的衣裳,有口难言。

梁砚清正要拍开他的手回榻上继续睡觉,反被着急的云梧一个手劲差点甩到窗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正拾级而上的荣怀姝,生怕她跑了似的。

袅袅传来几声清脆悠扬的鸟叫声,原本满堂喝彩的茶馆霎时鸦默雀静。

芳时娘子说书的时辰到了。

梁砚清无心去听,端坐在鼓凳上两只耳朵都在关注门外的动静。

如他所料,轻重缓急各有不同的两种脚步声路过八仙门,在隔壁九鸾台的门口停下。紧接着是开门入户,而后关门的声音传来。

再支耳一听,隔壁的窗也被打开了。

梁砚清心下稍安,捏碎一个瓜子丢进嘴里,吩咐云梧:“去,让他们准备登场。”

云梧领命下去,厢房内一时间只剩下梁砚清一人。

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从门外经过停在九鸾台门口,一长两短三声敲门声过后,梁砚清听见隔壁的门从内打开。

梁砚清嫌楼下芳时娘子的说书占用耳朵,干脆拎起鼓凳坐到贴着九鸾台的那面墙旁边去了。

可惜,掌柜的宿娘子的声音实在太小,梁砚清什么也听不见。

他只听见大堂中心芳时娘子口中传出来的浑厚男子声。

听闻此声赞叹不已的梨珂端着茶壶走到窗前,俯瞰大堂围屏中的人影,啧啧赞叹:“好妙的一张嘴。”

待看清芳时姑娘的脸时她赞声不绝:“早就听闻云客渡的说书娘子妙语连珠妙趣横生,相比都城的其他说书人有过之无不及,今日一见,其貌真是浓桃艳李,其心真是蕙质兰心。妙哉,妙哉。”

一连串的夸赞,让宿娘子飘飘然:“姑娘有所不知,芳时姑娘不仅会说书还善口技,世间百八十种声音就没有芳时姑娘不会的。”

“你听。”

堂下传来空灵的鹿鸣声,梨珂刹那间仿佛置身于树丛林立且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不期然撞见了溪边正悠闲啜饮溪水的小鹿。

窥见梨珂脸上万分崇拜的神情,宿娘子志得意满:“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可要常来云客渡领会芳时姑娘的一张巧嘴。”

宿娘子一面说一面将托盘上的茶点一一摆好,架起小炉将茶壶扥上热着,贴心为她们二人斟了茶,殷勤道:“这透花糍和金玉羹是云客渡的节令点心,送来给姑娘们尝个新鲜。”

荣怀姝十分给面子地尝了一口金玉羹赞许地点头:“宿娘子别出心裁,云客渡的点心与别处的就是不一样。”

宿娘子扬头得意一笑。

梨珂倚在窗前如痴如醉地听书,荣怀姝瞭她一眼岔开话题:“这几样点心,还有糖脆梅和滴酥一样给我包十份。”

宿娘子看荣怀姝像看一块是沉甸甸的银锭子:“姑娘是要送人?”

荣怀姝点头不语,宿娘子应承,高兴地离去。

确认宿娘子已经走远,梨珂回过头去招呼荣怀姝:“殿下,你快来瞧瞧,这样妙的一张嘴是长在怎样美的一张脸上的。”

荣怀姝顺道端着茶杯过去向茶壶里要茶水,等梨珂倒茶的间隙她望向楼下大堂的围屏。

一张案,一块木,一柄扇,一台筝,一把琴,还有一个人。

她满面堆笑地将目光投到芳时娘子的脸上,迨至看清芳时姑娘的脸时,荣怀姝竟张皇失措地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她还活着?

①:既来之则安之——《季氏将伐颛臾》

②:人心隔肚皮——《说岳全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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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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